50啞 花
下班回來,看見廳裏的九裏香結了很滿的花骨朵。那些骨朵很好看,像一個個袖珍的白色小瓜,細密地集結在一起,很團結的樣子。我驚歎說,老於,九裏香又要開花啦。妻子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早就看到了。大概在妻子的眼裏,我總是大驚小怪的。屋子裏的犄角旮旯,有一點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我翻動過什麼,屋裏少了什麼或者多了什麼,她都會立刻發現。
早晨起來,屋裏黑暗著,我從臥室裏走出來,就聞到了滿屋花香,我使勁吸了一下鼻子,興奮地說:花開了。
妻子還在睡覺,大概才五點多鍾。她很不高興地說,你喊什麼啊。
我說,花開了。
她立刻懵懵懂懂地起來,披頭散發,我們嗅著花香走到廳裏,果然是九裏香開放了。
盡管還不是所有的花骨朵都開放,但是大部分都展開了,那些白色的花瓣努力地綻放著。
真香啊!簡直是異香撲鼻。
我其實是不喜歡花的,隻是住了一樓,不擺點花啊什麼的,門前的台階上很空。我對花的認識很膚淺,隻知道茉莉、白蘭、米蘭開花是香的,其餘不知。那天和妻子逛早市,突然看見這盆花,很莊重地站在那些花中間,幹直,葉子很完美,以為是不開花的。問是什麼,答曰九裏香。問開花嗎?那老太太嘿嘿一樂說,數它開花香。九裏香,咋能不香呢?於是,買回來,放在門前的台階上,看看它一直沒有動靜的樣子,也就沒寄什麼希望。恰巧,東邊一位同樣住在一樓的大嬸來,看了眼熟,她說,這花好像是我家的。看我們驚詫,她笑著解釋說,它總也不開花,讓我賣給市場上那個賣花的老太太了。你們是不是在她那兒買的?我們說是啊,她依然笑著說,怎麼讓你們給買來了?她搖了搖頭,對我們說,你們是不懂花啊,這花我養兩年了都不開花,它是個啞花。
我不知道啞花是什麼意思,但既然買了,啞就啞吧,好在它看著還受看,一副努力的樣子。
其實,它後來悄悄開過一次花,隻不過花期很短,又趕上雨季,很快就凋落了。就好像,一個曾經被判定不能生育的女人突然懷了孕一樣,羞羞答答的,不大敢聲張,不太敢確認,就悄悄地謝了。
秋天的時候,我們把它搬到廳裏,對它依然沒什麼指望,我們隻是認為它是一盆花,開不開花無所謂。也許恰恰是我們這樣的態度惹惱了它,這回它可顯大發了。它一下子長了這麼多的骨朵,一下子開出了這麼些的花,把我們所有的房間,所有的空隙,都用它的香味填滿了——看你們還敢小瞧我?
我想,一株花也是有風骨的。它可能在某一種環境下是啞的,成為啞花。而在另一種環境中,它會一夜怒放,讓你意外,讓你驚喜。
它是對你的不棄不離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