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母親的櫃台
隻要上了二樓,就能看見母親的櫃台。母親的組類叫布匹組,布匹組好像隻有兩個人,許多的時候,就隻有母親一個人站在那裏。 母親的麵前有一個板尺,還有一個皮尺,皮尺有時候就搭在母親的身上,使她看上去很像一個裁縫。那麼多的布匹堆在櫃台上或者擺在母親的身後,使母親看上去是被布匹擠在中間。
另一個人就是高阿姨,高阿姨很年輕,在我的感覺中,她甚至比我大不了幾歲。她很單細的樣子,梳著兩個長長的辮子,腦門上有齊齊的劉海。她總願意掏出一個圓圓的有粉色邊緣的小鏡子,背過身去照。我覺得她對人很冷淡,母親說,是因為她找不到對象。我那時想,找不到對象有什麼不高興的呢?我還沒有對象呢。
更多的時候,母親是用那個板尺量布,板尺是木製的,兩頭有金屬的箍頭。有人買布,布卷就輕鬆地在母親麵前打開,像是舒展開腰身,她就一尺一尺地量,一顛一倒的很熟練,另一手配合著,細致而又認真。那時候買布要用布票,給人家少一點都不行。最讓我驚奇的是,母親撕布的時候,用牙一咬,然後用力一撕,布匹就發出裂帛一樣的聲音,與布卷斷開,整齊而不留一點布絲。布在母親的手裏,團巴團巴,就被疊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塊,還要包上一方草紙,來人或夾在腋下或拿在手裏,就走了。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包草紙,那時候許多東西都要用草紙包,也許相當於現在的朔料袋。母親現在快八十歲了,牙口依然很好,也許就是那時候咬布練就的。
閑暇的時候,母親就經常用板尺在那些布匹上拍打,讓那上麵沒有灰塵。
在我的印象中,商店的屋裏有些暗,有許多蒼蠅飛來飛去,地上總是濕淋淋的,淋了過多的水。
那時候的布匹其實很單調,偶爾來了什麼好布,母親總要告訴左鄰右舍,特別是毛料來了,華達呢啊嗶嘰啊凡立丁啊什麼的,都是有要結婚的孩子家長讓留的。衣服那時候都是自己到成衣鋪去做,也有自己做的,那時候靠手藝吃飯的能工巧匠特別多。每到這時,母親的臉上就露出了自豪的表情,好像她也能幫人們辦點大事情。
母親有時候也拿回家點花花綠綠的布頭,那是賣布時剩下的邊角餘料,母親就是用這東西做成了枕頭套什麼的,使我們單調而貧瘠的生活有了一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