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長大了,我便會把詳情都告訴你。可是後來帝王的一場微服私訪,他們倆來不及道別,皇帝就帶走了夏離嫣,也帶走了雲薑關於母親的一切。
雲薑道:“你走後我便食百家飯,有人嫌棄我嘲笑我,也有人憐憫我。我隻是心中記掛著,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入宮,也是為了讓自己有一處安身之地,免去衣衫襤褸亂世漂泊之苦。夏姐姐,你是我在這世上唯的一親人了。”
一句親人,說者熱淚盈眶,聽著亦是動容,桃花般的眼裏噙滿淚。夏離嫣握了雲薑的手,將她所知道的告訴她:“你母親原是京中富人家的小妾,因厭倦了受辱受欺壓的生活,私逃出來,與你的父親相遇,結了連理。她忽然離棄你,隻因那富人不肯放過,始終還是找到了她,硬是將她帶走。那富人還威脅她,若是不肯與自己回京,便要拿你來做發泄,你母親無奈,隻好應允。我無意間撞到那樣一幕,你母親便將你托付給我。隻是,我沒能好好地照顧你……”夏離嫣愁煞了眉,想起雲薑滿背的傷口,道,“這些年,你定是吃了很多的苦。”
原來是這樣。雲薑心底牽掛的事情,總算得了圓滿的說法。可是事實殘酷,雲薑想念母親,想著她不知道後來境況如何,心中無奈,不禁悲從中來,伏在夏離嫣的肩頭嚶嚶哭了起來。淚眼迷蒙中瞟見窗外的天色,已是黑如墨盤,雲薑隻好趕忙扶著床沿落了地,對夏離嫣道:“天色已晚,離嫣,我必須得回尚衣局了。”
夏離嫣忙起身端了桌上的藥碗,道:“你趕緊喝了它。你這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若歇了藥,隻怕反倒愈加累贅。你便每日過來服藥,隻偷偷地,抽出一點時間便好,也不必怕被人發現,在我這裏,你是大可放心的。”
雲薑淚痕未幹,端了藥碗咕嘟咕嘟地灌下去,對夏離嫣又是一番訴說,才戀戀不舍地走了,依然是氣虛步緩,行動蹣跚。
走了好久,雲薑低頭一看,那袖珍的同心結,從袖口落進掌心。交錯的絲線,飽滿的色澤,紅如朝霞,藍若碧空,她心中輕輕一漾,便將結子握得更緊了。
那幾日,雲薑都小心翼翼地往暮煙樓去。苦澀的中藥,一碗一碗喝下去,她的氣色逐漸好起來,走路也輕快了許多。逗留的時間裏她,便和夏離嫣話家常,一同回憶故鄉的景物習俗,皆是一陣唏噓。夏離嫣閑在暮煙樓裏,仿佛並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聖駕是到不了這裏的,曾經耳鬢廝磨時將梅花胎記當作醉人的朱砂,直捧著細細親吻的男子,到如今已是抱了他處的軟玉溫香。雖然偶有集會,皇帝也會召夏離嫣出席,可是混在六宮粉黛之中,受皇帝長期的眷顧實在少之又少,夏離嫣說,覺得自己就跟隨身伺候聖駕的宮女沒有區別。但這般尷尬的處境,自己並不介懷,隻說幸好自己喜愛清閑,也不必參入那些後宮妃嬪之間複雜的爭鬥,反倒是平靜自在。
“姐姐一直便是這樣溫婉嫻靜的性子。”雲薑也不知是讚還是歎,擱了藥碗,道,“今日要給朗月幫襯著縫兩件衣裳,我這就回去了。”
其實從尚衣局到暮煙樓,繞過禦花園,沿南麵的閣道走,是尋常通行的道路。雲薑來了幾次,也都是這樣循規蹈矩地過來,但是這一次,她突然想偷偷觀察禦花園的樣貌,索性就大膽選了經過禦花園,在綠林秀水之間穿行的這條路。
突然,雲薑見那溪躍橋對岸款款地走來一行人,領頭便是那個臉皺巴巴的凶嬤嬤,摻著神色倨傲的李妃娘娘,雲薑心道不好,連忙轉身躲到了路旁的假山背後,生怕被發現。她一顆心突突直跳,連大氣也不敢出。
卻聽得那凶嬤嬤道:“靳雲薑那賤婢,看來是倔得很,磨得隻剩半條命,嘴還那麼硬。”
李妃沉聲緩慢地說道:“我真是低估了她。但若那真凶確然是洛明梔,我定要老六也脫不了幹係。”
老嬤嬤連連點頭,道:“是奴才親眼看見的,還會有假嗎?那洛家的小姐跟桑妃在湖心的遊船上拉拉扯扯,桑妃便落了水,洛小姐也不救,袖手旁觀,看到桑妃浮了,不掙紮了,她才一個猛子紮入水裏,後來竟也不見上岸,不知是從哪個角落裏逃走了。隻是,娘娘您說這也奇了,通常外麵的人入宮,必是有記錄的,但當日的宮門管出入簿的人,老奴也偷偷地使人查過了,並無洛明梔出入的記錄。反倒隻記了她在桑妃溺水的前一日的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