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地伸出手拍著他的背,對方明顯不太正常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服熨帖著掌心,“……你在發燒?”

雖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咳,沒什麼大事,很快就會好的。”魯路修彎身,修長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唇角,擋住那一抹諷刺的笑意,“說起來,還真是拜你所賜呢。”

背上的手掌一頓,緩緩地收了回去,玖蘭樞看著麵前單薄的少年,沉默不語。

魯路修顯然沒有打算理會他,白皙的臉頰因為剛剛的咳嗽而泛著紅暈,深紫色的眼睛蘊著水色,尤顯得那雙漂亮的深紫色眼睛清透幹淨,少年直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玖蘭樞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暗紅色的眼睛眯了眯,下一秒,身形已經出現在少年身後。

“玖蘭樞,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最好盡快完成。”剛剛來到魯路修身後,就聽到這樣一聲暗含著警告的語句,玖蘭樞神色淡淡,眼睛卻一直盯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恩,放心,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辦到。”

玖蘭樞陪著他走在城區安靜的街道上,夕陽在地平線上掙紮,在青石板路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兩個人的腳步聲在街道中回響,愈發顯得靜謐。

“你還真是個好哥哥啊,魯路修。”玖蘭樞忽然開口,眼睛看著前方,餘光卻絲毫不離地凝聚在身側的魯路修身上,“我本以為……”

被傾心愛護的弟弟這樣對待,至少也會生氣吧?可是身側的少年卻好像毫不在意,一如既往地為了錐生零打算著一切,即使是發著低燒,也在為他著想。

“以為我會生氣?”魯路修回眸看著他,深紫色的眼睛把一切都藏得太深,因為什麼都沒有,而顯得格外幹淨,“無論怎樣,他都是我弟弟,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作為哥哥,保護弟弟妹妹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更何況,那本不應該怪他——是我的錯。”

我欠他一條命,我曾經那樣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我曾給予他希望又殘忍地親手打碎,我把他孤身一人丟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整整十多年。

他對我有怨也好,有恨也好,即使他有了比我更加重要的親人也好,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生氣?

玖蘭樞望著那雙黯淡下來的深紫色眼睛,他認識這種眼神,獨自背負一切,任性地將所有的事情和責任背在肩上,即使難過,即使早已不堪重負,卻還要咬牙堅持下去的眼神。

魯路修,你不知道吧?

那片空無一物的深紫之中,有一個哭泣的孩子,鮮血淋漓,傷痕累累。

他一直哭,一直哭,可是沒有人能夠聽得到,於是漸漸地,連哭聲都已經消失了。

餘下的就隻有沉默,以及冰冷的孤獨。

魯路修,我們果然是同一種人,被時光遺忘,被世界遺棄,冷眼旁觀著眾生百態,一邊倔強地說著不寂寞,一邊卻拚命地抓著那一點點易碎的羈絆。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夠證明自己的存在,即使那份羈絆會生出紮人的刺,緊握的雙手從此鮮血淋漓。

“我不需要他的回應,我隻做自己認為應該去做的事情,其他並不在考慮範圍內。我認定了錐生零是我的弟弟,就一定會拚盡全力保護他。

“這隻是我的事情,和他沒有關係。”

“我是哥哥,我要保護他,而他……隻要開心幸福就好了。”

美麗的如同月下的紫羅蘭一樣的眼睛因為那樣堅不可摧的信念而強硬,極致的溫柔和義無返顧的情感交織成世間最柔軟的色彩。溫柔和冷酷,悲憫和殘忍,總是矛盾的出現在同一雙眼睛裏,巧妙地融合成這世上最美麗的風景。

玖蘭樞無可避免地被那樣極端矛盾而又複雜的魯路修吸引,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從被遺忘的時光中被人喚醒,世間轉瞬千年,於他不過一場酣夢。熟睡醒來,記憶中的一切都麵目全非,滄海桑田。他和他一樣,緊握著手中的一點點羈絆當做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為了一點點溫暖就可以和整個世界戰鬥。

像是優姬之於他,亦或是錐生零之於魯路修。

他想看看,擁有如此純粹的眼神的人能夠走出怎樣輝煌的道路。

他想知道,這樣單薄的身體裏所蘊藏著的強悍的靈魂,會如何強橫地在無情的歲月裏鐫刻下動人心魄的痕跡。

他開始想要了解,想要接近,想要知曉。

當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深紫和暗紅穿過理事長辦公室的窗戶和校園裏鬱鬱蔥蔥的樹枝在空中交彙,就注定了兩顆同樣璀璨耀眼的星辰交彙的軌跡。

其中一顆必定被另一顆吸引,如同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魯路修有些驚訝地轉過頭,正對上一雙散著淡淡暖意的暗紅色眼睛:“月亮已經開始升起,夜深霧重,你還發著燒,我們還是盡快回去比較好。”

沒等他說話,有力的手臂穿過他的膝蓋和腰際,毫不費力地將他打橫抱起。

“喂,你……”沒等魯路修對這樣的姿勢表示抗議,抱著他的年輕男人發揮出了吸血鬼不可思議的速度,已經染上了夜晚涼氣的風灌進張開的嘴巴裏,頓時又引起一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