錐生零抿緊了唇,眼神暗沉,沒有說話。

“我一直知道的,零。”他這副倔強的樣子和小時候一定要他喝完藥再睡的樣子一模一樣,錐生一縷眼神漸漸柔和。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一些事,縱使時光荏苒,也無法改變掉最本質的東西,好比魯路修,好比錐生零。

“可能是因為體質過於孱弱的原因,我對周圍的視線非常敏[gǎn],所以我非常反感父母和師傅他們看著我們的時候,那種獵人協會走狗的眼神。我憎恨被別人當做工具,零的話,應該能理解的吧?”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錐生零再也忍耐不住,看著他淺色的風衣被血液浸透,形成一種暗沉不詳的褐色,幾步跨上前,將弟弟抱進懷裏。

“零應該能感覺得到吧?那個人就在這個學校裏,玖蘭李土……害死閑大人的人。”錐生一縷沒有反抗地被他抱進懷裏,又或者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反抗,臉龐因為失血而泛著近乎透明的白,“那個人,那個殺了閑大人的人,他居然打著哥哥的主意……我不能原諒……”

體溫隨著血液的流失一點點地降下去,指尖冰涼而僵硬,力氣也漸漸消失,錐生一縷感受到自己的雙腿已經無法再支撐自己,同時抱著自己的人用盡全力攬緊了他滑落的身體。

玖蘭李土……在打魯路修的主意?錐生零一愣,還沒等想出條理,懷裏漸漸下滑的人再次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

“一縷!”抱緊了懷裏的弟弟,錐生零的手在顫唞,他知道,錐生一縷的情況已經不妙了,“別再說了,一縷,我帶你走。我們回King的基地,那裏會有最好的醫生……哥哥還在等你,他讓我來把你帶回去!”

“哥哥……”錐生一縷已經有些渙散的瞳仁因為這個稱呼而添了幾分神采,本已經有些模糊的視線裏仿佛出現了那個最憧憬的身影,墨發紫瞳,那雙眼睛裏對他流露的溫柔是他最渴望卻終究求之不得東西。倒在錐生零懷裏的銀發少年聲音柔和輕淺,帶著幾分孩子受了委屈似的哭腔,“即使他已經那麼殘忍清楚地告訴我,我不是洛洛,即使他說我不過是因為零的雙胞兄弟的原因而受到零的記憶幹擾……我還是……”

沒有辦法放下他。

那個人,那個永遠驕傲、溫柔又強悍的身影,是他自出生以來清楚了所有期待和向往的存在。

怎麼可能忘得了?哪怕我不過是一個搶了零的記憶和力量的冒牌貨,我依舊……愛著你,我的哥哥。

病痛的身體,父母的輕視,零的負疚。你曾經是我暗淡無光的生命裏唯一的希望,因為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玖蘭李土的對手,在得知他對你的敵意和殺意後,我還是豁出命去,隻願能幫得上你哪怕一點點。

很可笑吧?明明比任何人都知道,你強悍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守護,我卻還是一廂情願地想要保護你。

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

隻可惜,我不能繼續保護你了。

我要死了,魯路修蘭佩魯奇。

以後你再不用在我和零之間為難,雖然你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但是我知道,你為難了。我不想看到你因為我而皺起眉,哥哥應該是永遠意氣風發,像是永遠不羈的風,沒有什麼能夠束縛你,讓你困擾。

我要死了,錐生一縷閉上眼,熱熱的液體漸漸湧上,打濕了纖長的睫毛,魯路修蘭佩魯奇,哥哥,可惜你都不知道,有個困在別人的記憶中到死都沒能走出來的人,到死都在愛著你。

不過,在我死之前,我還可以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無力的手掌用盡最後的力氣抓緊了錐生零的肩後的衣服,白到透明的俊秀臉龐埋在錐生零肩窩,孱弱到隨時都會斷的呼吸微微拂動著錐生零耳後的發絲,然後錐生零聽到了——

“零,把我最後的生命吞噬掉吧……”

那是錐生零一生也無法忘記的,令他痛徹心扉的話語。

“你在胡說什麼!”錐生零睜大了眼睛,嗬斥道。

錐生一縷卻慢慢地笑起來,仿佛說出口的不是讓孿生兄弟吃了他這樣的話,而是提議出門野餐:“什麼啊,零應該明白的,不是嗎?吃了我,就能夠壓製你體內蠢蠢欲動的東西,就能夠得到力量。”

“那些東西誰會在乎!一縷,別再說傻話了,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我們這就走……”錐生零不願再聽他說這些話,抱著他就要起身,卻被一股微弱但足夠堅定的力量攔下了腳步。

錐生一縷仿佛連張開眼睛的力量都漸漸失去,錐生零隻能看到他纖長的睫毛上沾染的水光:“零,我知道的,即使我抱著必死的決心,有些事情,我一個人也無法做成。可是,我沒有辦法看著有人想要傷害他卻什麼都不做……零,哥哥很強,但卻不是不會受傷,總要有人……去保護他,而這……是我最後……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聲音斷斷續續,隻有湊近他唇邊的錐生零能聽到那些不甚清晰的氣音。肩上的衣服被死死地攥緊,仿佛窮盡了懷裏的人一生的力氣,錐生零眼睜睜看著他努力地睜開眼睛,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裏,堅定到不可動搖的意誌:“零……吃了我,得到力量……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