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錘回首喊道:“好樣的那你就出來往前走吧!”
沒有人出來。人都有這樣一個毛病,要麼一塊兒好要麼一塊兒不好。我不好光你好那不行。
後來就有人坐了下去。隨後,便隻剩下了少數幾個人立著,當然,其中有鐵錘、袁師傅。
“這墓我們造得真好!”老袁不時地嘟囔著這麼一句。
終於把鐵錘嘟囔得不耐煩了大叫:“你他娘的能不能不再說這話!”
老袁一哆嗦,垂下了頭。
鐵錘瞪了瞪老袁,也找了個地方坐下。
老袁忽然發現隻他一個立著慌忙湊到鐵錘的旁邊兒坐下坐時見鐵錘望向他他就擠出幾絲笑還向鐵錘點點頭:“這墓真……真……”他說到真字兒便磕巴了就請罪般望著鐵錘。
鐵錘歎了口氣,沒說話。
墓道中死一樣地靜。燈燭仍舊溫柔地燃著漠然著這群人的命運。
“你們說人有靈魂嗎?”有人顫顫巍巍地說出了這麼一句。
沒有人回答這問題。
“要是有靈魂那始皇帝還是皇帝嗎?”那人又是顫巍巍的一句。
有人就哈哈地大笑,說:“反正有沒有靈魂你都不會有什麼了不得!”
人們沒有注意到,鐵錘這時臉上凝聚著的是輕蔑的神情。誰決定生前是皇帝死了還做皇帝誰決定的?
“你們說始皇帝要的是帶軀殼兒的我們還是僅僅要的是我們的靈魂?假如我們有靈魂的話?”還是那個顫顫巍巍的聲音。
就有人覺得這人挺好笑,說:“始皇帝如果還是我們的始皇帝,我覺得,他不管要的是怎樣的我們,反正他一定要求我們到他那兒去,到他那兒去,做他的臣民。”
就有人接過話頭:“對,沒準還能封你做宰相呢!”
“不見得,不見得,倒有可能把我的卵子割下讓我做太監呢!”那顫巍巍的聲音說說到這兒上氣不接下氣他笑了起來引起人群一陣活躍。
“那時候你這小淫嘴的嘴上功夫可有用武之地了。”有人說人群中出現笑聲。
“小淫嘴,給我們來一段兒。”有人說。__
“對,來一段兒。”
小淫嘴兒就現出有些自得的神情。以往那艱苦的時日中,小淫嘴兒的埋汰嗑兒曾經使許多人忘記了辛勞、痛苦,帶來歡笑。小淫嘴成了他的綽號但人們叫他小淫嘴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昵稱的味道。旁的嗑兒不敢扯就扯男女間的那兩件看家本錢吧。小淫嘴的淫嗑兒肆無忌憚,逗引得跟前的士兵都抻長耳朵跟著聽跟著樂。還有那監工。他們要是有了好心情自然工匠們就會好受些毛病就找得少些。沒有女人沒有歡樂沒有自由的日子還能需要什麼呢?在工棚的暗夜中,聽著小淫嘴的淫嗑兒,有的工匠被逗引得欲火燃燒,他們一邊兒偷偷自慰著自己一邊心中咒罵著小淫嘴。你娘的小淫嘴,我真想去幹你那張嘴叫你別再講什麼淫嗑兒!但是,他們被小淫嘴兒的那張嘴折騰得痛苦地快意著,或者說快意地痛苦著。
“小淫嘴講吧,也許往後我們再也沒機會聽了。”有人頹唐地說了這一句。
當時氣氛就凝重。
小淫嘴也感覺似乎有什麼神聖使命交給他似的,他斂起原來那下流的神情。但他那副尊容正經也正經不起來。瘦瘦的臉,骨頭有棱有角,下巴頦兒往前突出,眼神兒咋瞅咋邪。但他意識到此刻他在人群中的分量,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人矚望。他清了清喉嚨,開講:“有一個太後,嗯,就別說誰了,咱就說有一個太後,有一天把一個木匠叫到麵前,她說你手藝怎麼樣啊?木匠說俺手藝還行,要不誰敢讓俺來給太後幹活兒。太後說別說大話,你知道我要讓你做什麼嗎?木匠就問做啥。俺要做一個長長的滑溜溜的還能出水的東西你能做嗎?木匠說你說那東西是啥東西呀?太後說看來你這木匠純粹冒牌貨得砍頭!長長的滑溜溜的還能出水是啥都不知道還能做啥!木匠恍然大悟撲通跪下給太後梆梆梆磕頭不已邊磕邊說不用做小的有現成的給太後用,不不不,隻能借給太後用。太後大喜說借用更好那就趕快拿出!”小淫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