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冬天的花,因為冬天的花都落了,都睡了,天地便光禿禿的沒有一點色彩了,賞花的人卻不甘寂寞,他們要看花,就不管那些花兒是不是願意冬天開,他們要看,他就要開。
但他究竟不算是真正應景的花,隻是賞花人寂寥時候的慰藉,開時驚豔所有人,可等到群芳歸來,他卻不得不凋落了。
那又為什麼給自己起這樣近乎詛咒的名字呢……要記得,要記得自己終究是什麼,要每次被人念出這名字,他都不致自欺欺人的以為他是那府裏的主人。
他的院子有個二層的樓,有個溫泉,有四個和他一樣大的下人,有厚厚的地毯,有個會背著他笑鬧的旭。
“芷宣,乖乖把藥喝了。”
可就是看不清麵容,憑聲音能聽出什麼來呢,那個人,若是一臉邪魅,聲音也必是溫柔的。
“傻孩子,有什麼不能和我說的?”
灰蒙中門開了,一個身影閃進來,闔了門,蹲在他麵前,“先顧好你自己再說罷!”
腹部一陣絞痛,憋氣,極想嘔吐。
芷宣睜開眼,天旋地轉,但他認得,這是人世間。
原來真的不會這麼簡單便能去了,他選的路,勢必要經曆些痛苦。眼前太過模糊了,他才發覺自己已經蜷成了一團,淚模糊了一切。
自己太過愛哭了,這不好。下一世還能為人的話,希望因著這世已經流幹了淚,就別那麼脆弱了,哭的滋味,不管怎麼說,都是不好受的呀。
他會畫好看的畫呢,但是他去了,還會不會有人記得他的模樣?白水會記得吧,白水會守著天亮等他去尋,可他不會去了。
他究竟為什麼要去晉王爺那裏再惹他一回厭煩呢,是因為他還希冀著晉王爺會聽他說為什麼,會一邊罵著他一邊給他找些厚實的衣裳麼?難道他心裏的打算是,若是晉王爺還能留他,他就解釋麼?
可又解釋什麼呢,解釋他不忍晉王爺所作所為,不忍晉王爺讓他變得如此不堪,能想到他們後麵的事,所以才要主動離了開麼?既然他想的清楚,又何須解釋?況且這解釋,也隻能讓晉王爺更加憤怒罷了。他不是因為計劃好了怎麼幫晉王爺才離開,他隻是待不下去了,又因為受過晉王爺的恩,不願意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去了,才繼續賴在世上這麼久?
也就隻有是這樣了,可是,他又真的不想就這麼閉上眼睛了。
他想抓住最後一絲生氣,他越是害怕,就越是拚命的想對這凡世有所知覺,不論是喜是悲,是歡樂還是痛苦,能讓他感覺自己還有所反應的,他都願意試一試……
所以他求晉王爺再要他一回是麼?不痛,那真的不痛,他想要更痛的,比如,現在……
要他再掙紮多久才能結束,為什麼不能現在就了解了!是他決心不夠大,吃的不夠多麼,那吃些吧,吃些就能忘了旭,旭……
嘔……唔……
該死,又是這樣的感覺,這不是毒藥給他的痛苦,這是來自他心的,他熟悉的,日日夜夜因為晉王爺而有的痛苦,他想起誰,都不會有這樣的痛苦,他又吐血了,可是,為什麼毒藥不會讓他這樣,他自個的身子,對他比毒藥還要苛刻?
芷宣胡亂抹了抹下巴,模糊聽見蕪縉璨翻身的聲音。
接著夢境又上來了,腹痛蔓延了整個腦子,但他仍然清醒,或者這時候誰來救他,他還能活?
算了吧,那有什麼用,已經承受了一半,還是趁早放棄了那念頭吧。
眼前就是一輪夕陽,有風過樹葉嘩嘩的聲音,他站在桌前,手裏拿著毛筆。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他的心,他的情,他要畫給旭,在他走之前,統統畫給他,給他看他的花,給他看花逆節是怎樣的掙紮,畫完了他好快些解脫,畫完了就跟晉王爺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