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忍不住先讚道:“好個佛堂!便是靈山寶刹,也不遑多讓也。”

那老漢聽了,喜眉喜眼道:“師父謬讚了,請到經堂中相見。”

又見那:方台豎櫃,玉匣金函。方台豎櫃,堆積著無數經文;玉匣金函,收貯著許多簡劄。放一口輕玉浮金之仙磬,掛一柄披風披月之龍髯。清氣令人神氣爽,齋心自覺道心閑。

師徒四人拜了佛,才與老漢見了,又請悟空、八戒、沙僧三人見了,又叫把馬喂了,行李安在廊下,方問起居。

玄奘道:“貧僧是東土大唐行腳遊僧,詣寶方謁天竺,欲往那爛陀寺求取真經者,天色漸晚,求取一齋。”

老漢麵生喜色,笑吟吟的道:“弟子賤名寇洪,祖上也是東土大唐人氏,虛度六十四歲。自幼崇信佛法,無奈婆羅門把持神權,稱佛法為邪教異端。老漢偏不信邪,自四十歲上,許齋萬僧,才做圓滿。今已齋了二十四年,有一簿齋僧的帳目。連日無事,把齋過的僧名算一算,已齋過九千九百九十六員,止少四眾,不得圓滿。今日可可的天降老師四位,完足萬僧之數,請留尊諱,好歹寬住月餘,待做了圓滿,弟子著轎馬送老師上山。此間到那爛陀寺隻有千八百裏路,苦不遠也。”

玄奘聞言,長舒一口氣,十分歡喜,都就權且應承不題。

他那幾個大小家僮,往宅裏搬柴打水,取米麵蔬菜,整治齋供。八戒對悟空道:“猴哥,西行一路上,婆羅門迫害佛教徒的事,咱們也聽了不少。這寇長老竟敢頂風作案,其心可嘉也。”

那寇長老聞言道:“老漢一輩子吃齋念佛,不知何時才能感動菩薩佛祖,來好好懲戒這群婆羅門的惡人。”

悟空正色道:“婆羅門乃天竺最高種姓,把持財政、軍政和神職大權,他們自以為高貴,因此所信奉的仙家也必須比他人信奉的高貴,方能凸顯他們的高高在上。”

寇長老拍掌道:“痛快!孫長老一陣見血,直指要害!”

八戒補充道:“更可恨的是,他們還指責他人的信仰是異端。”

沙僧看了他一眼,也開口道:“這般傲慢與自以為是深入骨髓,他們又打著仙家名義爭權奪利,殊不知不單佛祖、太上,連他們信奉的梵天都在暗笑他們哩!”

寇長老連連點頭,又歎氣道:“既然仙家俱知,為何不降懲罰於他們?”

玄奘雙手合十道:“寇長老,譬如有人信奉梵天,有人信奉佛祖,這兩人互相指責對方為異端而打將起來,佛祖和梵天幫誰?”

見寇長老一滯,悟空也笑道:“倘若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插手幹涉人世,這便是期奪他人之信,便是入妄入魔!”

那寇長老也是有慧根的,連忙站起來道:“原來如此!縱然菩薩佛祖心係世間,卻也不能插手,一旦起了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玄奘道:“阿彌陀佛,世間事應世人自行解決,而不應指望仙家。仙家絕非救世主,觀世人咎由自取,渡有緣者,卻難以渡盡天下蒼生。世間事,終究要世間人來解決。”

你看那上湯的上湯,添飯的添飯,一往一來,真如流星趕月。這豬八戒一口一碗,就是風卷殘雲,師徒們盡受用了一頓。玄奘起身對寇長老謝了齋,就欲走路。

那長老攔住道:“老師,放心住幾日兒。常言道,起頭容易結梢難。隻等我做過了圓滿,方敢送程。”

悟空悄悄道:“這丈人他心誠意懇,少不得再住幾日。”盛情難卻,玄奘一行隻得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