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陪著師父在此歇息,我與八戒回去瞧瞧。”說罷,師兄弟二人半雲半霧,直向東奔去。

遠遠聽見呐喊嘈雜聲,悟空心道不好,撇了八戒,一個筋鬥雲翻將上去,隻見那寇長老站得筆直,不卑不亢道:“各位大王,夠你用的便罷,還留幾件衣物與我老漢送終。”那眾強人哪容分說,趕上前,把寇長老撩陰一腳踢翻在地,還有人要點火燒房子。

那賊首悄悄道:“大人吩咐神不知鬼不覺做了寇老頭,莫要多惹是非。”他附在那人耳邊悄聲細語,自以為無人聽見,卻不知有人在天上目眥欲裂。

悟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見這夥賊人向城外去了,便也去了城外,晃一晃那如意金箍棒,碗口粗細,在地上惡狠狠的劃了七八道。見賊人抬著滿箱金銀財寶,一邊嘻嘻哈哈道:“撈得錢鈔無數不說,大人還欠咱弟兄一個人情,今夜真是賺的盆滿缽滿!”

又聽有人喝道:“休要胡言亂語,給大人辦事是我等福分,什麼人情不人情?”

還有人大大咧咧道:“今夜哪裏風流快活去?”

“城南有一個小娘子,容顏十分鮮嫩,身段更是美妙……”

“啊!”“啊!”“啊!”“啊!”

“怎麼掉進六七長深的坑裏了?!”

悟空臉上仍是淡淡的,他向東瞅了瞅,見天色微白,雞鳴犬吠,便捏了嗓子長聲道:“捉賊了!捉賊了!”

人早去了,那尖細的“捉賊”還飄蕩在城外上空。

縱起筋鬥雲,回破廟中見了師父,懶懶的不愛說話,便將神念印入三人靈台。

良久,玄奘方歎道:“教派爭執迫害何時方休!”

悟空搖頭道:“師父,此言差了。隻要有人的地方,必有勾心鬥角,教派之爭不過是借口之一罷了。這婆羅門借神靈名義,宣稱自己是天竺四種姓裏最高貴的,這樣他們才能讓百姓心甘情願受他們統治。”

八戒喃喃道:“誰知佛門弟子偏要宣揚眾生平等,不光人之間無等級之分,甚至人不比眾生高貴,怪道婆羅門慌張了。”

悟空哼道:“他們若夠強,怎會慌?好比我東土大唐,佛教,道教,儒教,甚至西牛賀州以西來的景教(與天主教類似),何曾受此對待過?”

玄奘道:“不錯,婆羅門早已從最裏頭腐朽,他們怕了,心裏頭越害怕,外頭就越凶暴。”

悟空總結道:“色厲內荏。”他雙手叉腰,茶壺狀望著東方,滿麵憤憤不平。

玄奘忽道:“悟空,你是無前世之人,眼前這苦海天劫,說不準要吃些大苦頭了。”

苦海天劫,定境中見前世種種,有道是“靜坐人間方數月,苦海不知幾世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譬如你今生衣食無憂家財萬貫,高高在上,十分瞧不起那些窮苦人。苦海天劫中見前世輪回,你前世是蟲魚鳥獸,是無賴餓殍,是帝王將相,是亂臣賊子……未經曆過的一切一股腦衝入靈台,以現代的話來解釋,便是“各種價值觀衝突混戰”,若能將眾生修成一生,斬斷前世因果糾纏,僅為此世之人,便渡得苦海,修為再上一層,堪破種種化身變換。斬不斷,則“渡劫失敗,刪號重練”。

悟空聽了,點頭不語。他將手放在胸口,以屏息定神。

忽摸到胸口硬硬一塊,悟空扯開領口,見頸子上掛著一枚晶石,似流雲,似浪花,玲瓏剔透,溫潤趁手。

悟空摸著它,似感到一聲悠遠滄桑的歎息。

他轉向玄奘道:“師父,弟子未見前世種種,見知未滿,堪不破化身神通。你老人家也未經前世,可生下來便有仙家心境,何也?”

玄奘笑道:“在苦海劫中見前世種種見知已滿,這是往後修行悟種種化身變換之根基,可未必一定要如此,證見知未必在前世。”

八戒插嘴道:“不錯,猴哥,你心境早到了,不然可萬萬不能百千年錢就成就真仙修為,隻是見知不足罷了。”

悟空點頭道:“絕知此事要躬行,這正是我欲問之道,要怎麼行?”

玄奘正色道:“一念之間,你可能見生靈之一世?從生至死,悲喜、趨避、通達、困苦種種。”

悟空答道:“一念之間,難,難,難!”

玄奘笑道:“這便是見知之障,其實眾生萬相就在眼前。”他雙手合十,遙望東方,那是城郭之地,萬家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