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袖,自其中取出銀錢,不動聲色的塞入這采辦太監的手中去。
“原是這般。”公公臉上的笑意堆得比哥哥還要熱情幾多,凝了雙目在我身上掃視一圈。
我下意識微微頷首,也是一個斂襟禮儀。
一痕暖風緩緩悠悠的貼著我拂過去,撩撥的杏黃色衣袂紛紛揚揚、零零亂亂、幾欲成瘋……垂瞼時驀地想起方才於天幕上見到的神跡、及那三拜之時許下的誓願,一顆心忽而就無征兆的緊緊揪了一下,旋即複又恢複如常。
[ 卷一 ]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顛倒。 第一話 入宮赴選、對佛祈願(2)
世間萬事萬物的聚合離散,當真是自有著一番注定的安排。
好比這位在我初赴帝宮時偶遇的采辦太監,他當真無愧是我的貴人。若不是他,我與哥哥在那一日怕是終會誤了時辰,從而害累霍家上下跟著牽連進來、盡遭殃禍……
隻是很多年後,包括過去了整整十年之後,我也一直都不知他是哪裏的公公、喚作什麼。
那時,一疊一疊歲月磨洗之下的我,偶爾想起這進京選秀的一幹奇事,會突然懷疑這一切的一切是否都是一場幻夢,夢裏一切人事的流轉疏離都是不真切的、都是變幻出來的?
但這樣有些怪誕、又有些超脫的想法,是在經年之後才會滋生出的情態。初時的霍扶搖,單純的像一張最純粹的白紙,除了善感多愁,似乎沒有半點淵深的內涵。
那日,這公公引我們從專供秀女進出的側門入宮,又囑咐哥哥權且候於正院,要我自去勾名即可。
我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一雙明眸似被什麼罩住一般,並不敢對這紅牆金頂、雕梁畫柱的宏美帝宮多看一眼,隻就那般木木訥訥的順著指引,入了管事姑姑處。
不大不小一處偏房,內裏光線卻是極好的。
管事姑姑穩身坐於一方小幾前,著最常見的褐色宮服、梳一結椎髻,看起來大抵四、五十歲的樣子。體態雍容,麵上不含喜怒,一時辨不得是好相處的還是嚴苛多事的。
不過宮裏頭的人,想來也大抵都是如此莫測難揣吧!一壁紅牆,終是阻隔了太多韶華,虛偽的麵具戴得久了,本來麵目又有誰還會記得……忖於此,又兀地念及我日後也會隨她們一樣,落得個迷失自我的下場,心中不免一黯,忙壓了念頭做了禮後去勾名點到。
順著黃冊子找到了記錄自己的一行小楷:霍氏扶搖,年十五,通州亭長之女。
不敢耽擱,忙匆匆勾了名。
才剛擲筆,一旁用於計時的更漏紅沙便簌簌幾下落了盡。真是好險……再稍晚半分,便是趕不上這趟了!
尚未正式步入秀女宮前,我回身折步重回院子裏與哥哥話別。
紫藍鳶尾與紅橘色的川百合開得大好,哥哥默默然靜候在花蔭疏影間,一襲青衣因羈旅顛簸而略染淺灰,愈發襯得他清瘦的筆挺身形憔悴的可憐。
念想著往後深宮幽幽,怕是再難得見一麵。我鼻頭一酸,快步過去緊緊的喊了一聲:“哥。”
他的麵色也不太好看,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素白又微泛土黃:“乖。”一如幼時那樣,他才欲將我攬入懷中去,卻又猝地一下有了一個停頓。
“怎麼了?”我凝起眉目,邊言語時下意識轉身一顧。這一顧不打緊,竟是讓我實實在在渾然一震!
前方不遠,自秀女宮正門處不緩不急行出一支隊伍。即便相隔一段距離,可那人群簇擁間的一襲明黃龍袍又怎麼能夠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