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南海神廟與浴日亭
南海神的傳說與南海神廟的修建
在廣州現存寺廟中，南海神廟是較特別的一座，因為它供奉海神，這是獨一無
二的；不止供奉一個海神，還供奉他全家；不止供奉他全家，還供奉他的部下；而
且，還供奉一個“番鬼”，而“番鬼”又竟與“金花娘娘”為鄰。其次，別的寺廟
原來都位於郊野或城中，它卻是位於海邊。這些都是它的特別之處。不過在今天出
版的《廣州市誌?宗教誌》中記述了光孝寺、六榕寺等寺廟，卻沒有提到這座神廟，
實在是一大遺憾。你今天若想去遊它一遭，那就請沿廣深公路東走，經黃埔大沙鎮、
文衝船廠，來到廟頭村，向南走約一百米，拐個彎便到了。如找不到，問一下當地
人，沒有誰會不知道的。
南海神廟創建於隋文帝開皇十四年（５９４），正史《隋書?禮儀誌二》這樣
記載：“開皇十四年閏十月，詔……南海於南海鎮南，並近海立祠。”它的建造跟
當時的廣州外貿海運業密切相關。
上文講過，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是以廣州為始發地點的。這條古代中國與外
國交通貿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大約形成於秦漢時期而發展於三國至隋代。隋
代之前是南朝，由於當時林邑國日漸強暴（林邑，即占城，古國名。也叫占婆。故
地在今越南中南部），使交州遭受破壞，近海航線阻塞，為經海南島東部海麵和西
沙群島的遠海航線所取代，廣州位於這條遠海航線與中原陸上交通線的交接點上，
便逐漸取代了交州的徐聞港（今廣東徐聞縣內）、合浦港（今廣西合浦市內）而一
躍成為當時中國最大的對外交通口岸和對外貿易中心。
當時中國的海外貿易愈趨繁榮，到“天朝”來的外國來客，不管是官吏還是商
人，大都是先航海到達廣州登陸，再行北上，或去建康（今南京）朝見皇帝貢獻珍
寶然後得些封贈，又或到各地經商；因而抵廣州港貿易的海舶數量大增，史稱“舟
舶繼路，商使交屬”。據修成於北宋太平興國二年（９７７）的著名類書《太平禦
覽》所載，這些外國商舶“大者長二十餘丈，高出水三二丈，望之如閣道，載六七
百人，物出萬斛”（斛，古代量器名，十鬥為一斛。到南宋末年才改為五鬥為一斛）
。可見當年海上航運發展盛況。這些大海舶每年到廣州來，少則三四艘，多則十幾
艘，對廣州的經濟文化發展帶來了積極影響；南海神廟便是在當時這種曆史條件下
修建起來的。
修建來做什麼呢？修建來祭祀南海神以保佑平安。古人極信奉神鬼，他們的一
個重要觀念是“萬物有靈”：什麼東西都有個神存在，比如山有山神，河有河神，
連水井都有井神，爐灶亦有灶君；海自然有海神。南海自然有南海神專司。在古粵
人的心目中，南海神操縱著南海，可謂法力無邊。著名廣東曆史文獻《廣東新語》
記載這南海神的靈異，說它吞吐百粵，掀起海浪百十丈，狀若雪山。“濤聲哮吼，
大地震動。”說它曾在海上漫遊，有朱旗絳節護衛，而“海女人魚，後先導從”。
簡直是神奇至極。那末，這南海神到底是個什麼神靈，有何來曆呢？這裏蘊藏著豐
富而有趣的曆史傳說。
一種說法是，南海神起初是南方苗族的先祖。先秦古籍《山海經》說：聖人堯
的兒子丹朱被放逐到南方，成為苗民之祖，死後就化為南海神，名叫“不廷胡餘”，
快讀就成了“番禺”，亦即古代廣州的正式名稱。這個傳說確實極有想像力。另一
種說法是，先秦時代楚國強大，勢力擴展到嶺南；楚人之祖叫祝融，就被奉為南海
神。以上兩種說法似乎在表明，南海神其實是南方各古代民族的共同祖先。
不過這兩種說法並不符合建造南海神廟的用意。因為建這神廟並不是用來祭祀
祖先的，而是用來祈求出海平安的，這個神隻能是作為專司南海的南海神，而不是
作為祖先的南海神。
我們在源遠流長的道教理論中找到這個證據。
在道教的尊神係統中，元始天尊等所謂“三清”是最高天神，下為青帝、赤帝、
黃帝、白帝、黑帝五老君。《廣東新語?神語》記載古代粵人曆來的風俗是祭祀赤
帝，並祀黑帝。南溟（海）之水生於北極，北極為源而南溟為流。祭祀黑帝是因為
他位居北極而司命（管理、治理）南溟，即專管水之源。祭祀赤帝是因為他專治水
之流。黑帝亦稱北帝、上帝、真武帝，著名的佛山祖廟，就是祀奉黑帝的代表性廟
宇。而赤帝一說為祝融，專司南海的，南海神廟所祭祀的便是這個赤帝祝融。
“（祝融）帝於南嶽，又帝於南海。”古人的這種觀念可遠溯至西漢古籍《淮
南子》。今天湖南南嶽衡山的最高峰叫祝融峰，山下建有南嶽大廟，便是祭祀這位
南嶽大帝。“帝於南海”，意思就是在南海稱帝，亦即主司南海。《道書》說，南
海神姓祝，名赤。便是說的這個南海神，也就是今天廣州南海神廟所祭祀的南海神。
這說起來是同一個神，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一下南嶽大廟內的祝融神像跟南海神廟的
南海神像，兩者實在相差太遠。
還得說明一下的是，祝融更是傳說中的火神，我們今天仍常在報刊書籍裏看到
“祝融光顧”的說法，那就是發生火災了。這位祝融何以又是火神又是南海神呢？
看來就是因為古人認為他“以火施化，號赤帝”。“以火施化”自然是火神了，而
“赤帝”則是司南海的神，於是我們的先人就讓這位古老的神靈身兼二職，管火又
管海了。此外還有其他的說法，比如說所祀南海神，稱為祝赤，是祝融和南方赤帝
赤票怒的合稱；又有說祝融是南海之帝，其都城在南嶽衡山，廣州的扶胥江口則是
他的離宮，所謂“南海陰墟，祝融之宅。”（唐韓愈《南海神廣利王廟碑》）雲雲，
那就真是越說越離奇，也越說越說不清了。古代有關神靈的記載往往都是這樣的。
不過這不要緊，封建統治者對神靈之說深信不疑，隋文帝於是下詔南海郡，要地方
官在南海郡的南麵，近海處立祠廟祀奉南海神。
地方官當然立即遵旨執行，廟址就選在當時廣州的外港，也就是今天黃埔南崗
鎮廟頭村。那裏是廣州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正式起點，建神廟以供出海的船員和來
貿易的外國商人拜祭，最為合適。在此順便一提的是，今天的廟頭村當年還未建村，
直到南海神廟在海邊的一片荒灘上建成後，才因村前有這座神廟而得名“廟頭”的。
至今已有１４００年的曆史了。
今天南海神廟那地方距珠江有數百米之遙，一片的農田房屋，又建有菠蘿廟船
舶修造廠的高樓，但在當年，卻是江岸。神廟對出去，就是大片汪洋，所謂“前瞰
大海，茫然無際”（宋?祝穆《新編方輿勝覽》）。這片汪洋當時稱作“黃木灣”，
灣呈南北向大漏鬥狀，寬約２５００米，是東江彙入珠江的河口區。煙波浩瀚，天
水相接。清晨時，“潮平兩岸闊”；入夜後，“月湧大江流”。那時候，廟東麵的
水域稱為大海，廟以西至白鵝潭的珠江稱為小海，可見水域的遼闊。由於江寬水深，
這裏自古便是優良的港灣，外國商船來廣州，先在此停泊候檢。在明代以前，這裏
一直是廣州著名的外貿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
南海神廟就在這黃木灣江岸上修建起來。（另有一種說法，認為南海神廟是南
朝梁武帝時由當地人董曇創建的，後經隋文帝下詔擴建而成。疑誤。）著名唐代地
理古籍《元和郡縣誌》有“海廟在縣東八十一裏”的記載。《廣東新語》則記為：
“廣州東去百裏，有南海廟。”說的都是這座神廟。不過，當年始建的這座神廟並
不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樣子──當年隻是一座小廟，規模比現在要小得多了；它的
逐漸擴大，主要是由於曆代王朝對南海神的供奉祭祀及民眾對神靈的敬畏。
神廟千年
話說隋文帝楊堅下詔修建南海神廟後十年，被兒子楊廣害死。楊廣繼位，便是
隋煬帝，這家夥以荒淫無道聞名；十三年後，隋朝亡國，取而代之的就是李氏唐朝。
唐代首次對已建造了幾十年的南海神廟進行了修葺擴建。那個把楊貴妃寵壞了
的唐明王李隆基“不重蒼生重鬼神”，對道教非常信奉，在天寶十年（７５１）下
詔擴建南海神廟，並冊尊南海神為“廣利王”，又定下每年派中央大吏備禮冊祭的
製度。規定每年立夏，由廣州刺史代表皇帝舉行祭典。以後曆代為南海神舉行的祭
禮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當年的祭典十分隆重。除非天下大亂自身難保，否則曆代皇帝幾乎每年都會委
派地方官吏來到南海神廟舉行盛大的祭禮。清代的皇帝甚至還派出專使前來主祭。
當時的著名詩人王士禎便擔任過這樣的主祭官。廟前江中有一露出水麵的大石丘，
“高可五六丈”，名叫同旗岡，據說祭典時要把旗幟插在岡頂上。
可以說，曆代封建皇帝都很尊崇這個南海神，除賜贈南海神廟物品外，還給南
海神加過不少封號。據史籍記載，南漢時，南海神被封為昭明帝，廟稱“聰正宮”。
宋真宗時曾贈玉帶，後又加王冕九旒（旒，古代帝王禮帽前後的玉串），又賜蕃國
刻金書表、龍牙火等物，不過這些東西我們現在都看不到了。宋仁宗定康二年（１
０４１），皇帝賜封南海神“加洪聖”，即成了“洪聖廣利王”，這使南海神廟以
後又被人稱為洪聖廟。以當地縣令兼廟令，縣尉兼廟丞，專掌祭祀之事。十一年後
（皇佑四年，公元１０５２年），廣源州儂智高兵圍廣州城，廣州守將發兵前去討
伐，事前竟先到南海神廟來向南海神禱告。儂智高被平定後，宋仁宗為了酬謝神靈，
於翌年敕封南海神為“昭順”，因“以神力平儂智高之亂也”（《波羅外紀》）；
到紹興七年（１１３７），又加號“威顯”。過了六十年（南宋寧宗慶元三年，公
元１１９７年），大奚山暴動的島民圍攻廣州城，廣州守將又是先去神廟禱告於南
海神後才發兵。我們今天看到這樣的曆史記載會覺得很可笑，不過從中正可見這南
海神在當時統治者心中的崇高地位：它已經不僅是專司南海的神，而且還兼具了城
隍爺的職能，成了能夠保護城池疆土的地方保護神了。
１２７９年，元滅南宋，統一中國。到元代的大德年間（１２９７－１３０７）
，又對南海神廟進行了擴建，使這座廟宇更加宏偉。據史籍記載，當時廟宇橫闊為
２２丈（約合６８.６４米），縱深３２丈（約合９９.８４米），大致具備了今天
的規模。過了幾十年（元惠宗至元二年，公元１３３６年），統治著中原的蒙古皇
帝下詔尊南海神號為“廣利靈孚王”，並幾次派遣使者奉錦幡、銷金幡、金銀金盒
前去神廟供奉。又幾十年後，朱元璋滅了元朝，建立明朝。這個明太祖在正式當上
皇帝後的第三年（洪武三年，公元１３７０年），便“始封南海之神”。又過了三
年（洪武六年，公元１３７３年），贈黃金香盒，重十六兩，及黃綾幡一副給南海
神廟；規定每到春秋仲月壬日致祭南海神。以後每舉行祭典時，就從官庫中捧出這
些皇家所賜的東西來放在神台上；祭禮完畢後又收藏起來，委派專人保管。明永樂
七年（１４０９）二月，“封南海神為寧海伯，時遣往諸番國，神屢著靈驗，故封
之。”（《明實錄?成祖實錄》）明正德三年（１５０８），南海神廟又進行了一
次重修。
明代時，神廟的對岸有座小山，其最高峰叫煙管崗，正與廟隔江相對，崗左右
“亂峰環疊，海樹如城”。那裏便是明末清初大學者屈大均的故居。屈大均自稱是
屈原的後裔，故此他斷言當地居民全都是屈原的後裔，事實是否如此，無法確證，
姑妄聽之便了。屈大均還說，南海神廟一向是沒有祭田的，是他的從祖父在明代後
期捐獻了六頃六十八畝沙田給神廟，讓廟裏的道士、僧人收租，並把這座神廟看成
是家廟一般。今天，我們站在神廟前是連珠江都看不到了，更別說這位大學者的故
居，也遑論煙管崗了。
屈大均死後二十七年，清雍正皇帝登基，他在位年間（１７２３－１７３５），
又冊封南海神為“南海昭明龍王之神”，並定下每年的二月上壬日在神廟舉行祭典，
這個規定得到後代皇帝的遵循。南海神於是經過“洪聖”“昭順”“威顯”“靈孚”
“廣利靈孚王”“南海昭明龍王之神”等等封號的步步升級，而終於成了“南海廣
利洪聖昭順威顯靈孚王”，並被配以“明順夫人”──世人擔心神仙寂寞，給他配
個女人，並讓他生出兒子來。又有近人黃鴻光考證，清光緒年間，西太後曾遣人前
來祭神；此因撿得殘碑石刻“慈禧端佑”四字而得知。
曆代“天子們”對南海神如此尊崇，這就是早在元代劉光遠的《祀南海神記》
中所說的：“海嶽之神，惟南海為最貴。”這既表現出統治者們對神靈的敬畏，其
中也包含有他們重視南方海上交通的意思。可以這樣說，不管人世間如何改朝換代，
南海神一直都受到封建統治者的尊崇。
古粵人對南海神更是敬畏。明代之前，船隻在南海神廟前出發，航線達東南亞、
西亞和東非；明清兩代，更是遠達歐美。大海茫茫，風險滿途，發生船翻人亡的慘
劇是常有的事；人們麵對大自然的災難，既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就隻好寄望於
神靈。因而千百年來，出海者在揚帆之前都必進此南海神廟祭拜，祈求神靈護佑，
平平安安，一帆風順。這就是宋代康與之在《創建風雷雨師殿記》中所說的“必稟
命於南海王……然後敢行”的民俗；而來廣州貿易的各國商船也都在此下碇──據
說當年外船是不得超越神廟的──然後上岸到廟中祭祀。地方官每年在廟中舉行祭
典，那是皇上的旨意，必須強製執行的；而航海者到廟中拜祭，則是信仰使然，自
立的定例。當年那種祭神的熱鬧情景，我們今天是不複見了。
曆史上，廣州的不少廟宇都遭受過兵禍火焚的厄運，而南海神廟大概是因為遠
離州城且又偏於江岸，似乎還沒有找到它曾遭焚毀的記載。“民國廟仍完好，筆者
曾隨父親多次考察。大殿旁有小殿，乃祠達奚司空。大殿為歇山式，重簷，有二銅
鼓，祠外有一四七二年建石牌坊式門與一七二五年立石表。大門三間（唐製之舊），
並有‘南海神祠’匾額。儀門、凝真觀猶存。廊廡深有兩間，門廡前後深約四間，
東西兩廊南北長約九間，門廡東西長約十五間。抗日勝利後，殘破不堪，隻餘文廟
前五鬣鬆二株，長街一段而已。”（曾昭璿《天後的奇跡?洪聖廟的興衰》）
１９６２年７月，南海神廟被公布為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１９６６－１９７
０年文革期間，遭到嚴重毀壞，幾成赤地，並被占用。１９８５年，廣州市文物管
理部門接管了南海神廟，廣州菠蘿廟船廠退出所占用的廟地。１９８６年，開始進
行大規模修葺，曆時五年，至１９９１年２月８日基本完工。這是近１５０年來對
神廟進行的一次規模最大也是最全麵的修葺。原來兩側複廊、大殿前東西兩廊，還
有寢殿、碑亭等，都是清代時候重建的，這次則修複了“海不揚波”石牌坊、頭門、
儀門、昭靈宮、浴日亭、八字牆等，並重建了大殿、禮亭、東西廊廡、韓愈碑碑亭、
開寶碑亭、洪武碑亭、“萬裏波澄”碑亭等。大體上恢複了明代時的模樣，也就是
我們今天去遊神廟時所看到的樣子了。各位，中國古代曾有東、南、西、北四大海
神廟，南海神廟是今天僅存的一座了。
波羅廟的得名與番鬼望波羅
說南海神廟，必得說到其別稱波羅廟及著名的“番鬼望波羅”。
上文講過，唐玄宗加封南海神為“廣利王”，宋仁宗又加封“洪聖”，因此這
南海神廟又稱洪聖廟，並從那時開始直到今天，民間多稱南海神為“廣利洪聖大王”
。但洪聖廟之名在民間並不顯彰，反倒是俗稱的“波羅廟”名廣為人知，至今人們
去趕南海神廟廟會，大都是說：“去波羅廟。”連建於廟南珠江邊的船廠也以“菠
蘿廟”命名，這波羅廟的名稱哪來的呢？
有書籍說，“波羅”乃梵語“到達彼岸”和“辦事成功”的意思。飽經風浪的
船員來南海神廟參拜，祈求平安，因此又把這廟稱為波羅廟。
不過這種說法幾乎沒有生命力。大多數的地方史籍諸如《廣東新語》、《廣州
府誌》、《羊城古鈔》等都認為，波羅廟的得名是由於廟前所栽種的波羅樹，而這
波羅樹的來曆則源於下麵這樣一個傳說：
話說在唐代貞觀二十一年（公元６４７年，這時南海神廟建成後還不到五十年，
比唐玄宗冊封南海神為廣利王早一百多年），印度摩揭陀國（又稱波羅國，在今印
度恒河以南貝哈爾地）派遣朝貢使達奚司空到中國朝貢。一天，達奚乘坐的船來到
南海神廟前，就停泊在江上。達奚司空上了岸，進廟謁拜海神，並將從印度帶來的
二棵波羅樹種於廟前。剛種完，還未等他起身離去，“風帆忽舉，舶眾忘而置之”，
船上的人竟把他忘了，趁著海風滿帆，正所謂順風順水，就開船走了。這個朝貢使
於是“望而悲泣”，把一手擱於眉梢，看著遠去的船，“遂立化廟旁”──就像很
多地方民間傳說中所說的“望夫石”那樣，就這樣“立化”了，當地人於是用泥塗
裹了他的屍身，塑成立像，並奉為神。民間稱之為“番鬼望波羅”。
據清代乾隆年間檀萃所撰寫的《楚庭稗珠錄》的記載，當時在南海神廟中門左
邊，是有一座達奚司空的泥塑立像的，像麵黑而眼白，舉手遮陽，踮起後腳跟，遙
望著眼前的海洋，一臉祈盼的神態，又像是跟人打招呼。當年塑的像早沒有了。現
在南海神廟儀門東側，則有今人塑的“番鬼望波羅”像，像前兩邊掛有一副對聯：
藍海駕帆來，深情長係波羅蜜；
白雲舒眼望，故國猶思摩揭陀。
在過去的神廟前也確曾是有過一株波羅樹的，當年此樹現在也沒有了。
上麵所說的有關達奚司空的傳說實在是過於簡單。民間過去的有關傳說跟這些
古籍方誌的記載有所不同，且內容豐富很多，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話說在唐貞觀年間，印度波羅人派遣了一批使者到中國來朝貢。這支波羅國的
船隊遠渡重洋，終於來到廣州南海神廟對出的江麵上，看到眼前是風平浪靜，水秀
山青，田野鬱鬱蔥蔥的，不覺就被這美景迷住了；又得知這裏有座南海神廟，便泊
好船，上岸來參拜神靈，順便遊覽。其中有一位使者名叫達奚司空，他拜完南海神
後，還在神廟的左右兩旁各種了一棵波羅樹，這是一種能結無花果的奇樹，其果實
俗稱波羅密，佛書上叫做“優曇缽”。據說這兩棵樹到清代時仍發新芽，並已長到
數十圍粗了。
再說達奚司空他們遊覽的興致甚高，當天遊完後還意猶未盡，第二天天還未亮，
他們又登上神廟左邊的土丘（即今浴日亭所在的章丘）眺望海景。到了大約五更時
分，隻見東方漸漸泛出一片霞光，接著，一輪旭日，慢慢躍出江麵，霎時間，整個
獅子洋金光萬道。那粼粼的波光，頓時變成了無數的金絲銀盞，與朝霞交相輝映，
美不可言。達奚司空看著眼前這難得一見的大自然壯麗景色，整個人沉浸其中，竟
忘記了時光的流逝，連別人喊他“走吧走吧”也聽如未聞。當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同
伴時，大家都不知到哪裏去了。他急忙走下山丘，趕到江邊，卻見船隊已經揚帆而
去，遠在天邊。達奚司空呆呆的站在神廟之前，遙望已漸消失於天際的船隊，不覺
便落下淚來。
村民們看到有個外國人愣愣的站在岸邊站了這麼長時間，覺得奇怪，便過來打
聽發生了什麼事，得知原來如此，便都安慰他，並把他接回村裏去住，但這並不能
解除達奚司空的痛苦。他每天都到土丘上去眺望大海，一望就是一整天，希望有朝
一日，能看到船隊來接他返回故鄉。就這樣望了七七四十九日，他自己就化成了石
人，站在那裏，永不離開了。
當地村民看到這樣神奇的事，就尊他為波羅神，供奉在南海神廟裏拜祭。自此
以後，南海神廟又被稱為“波羅廟”，南海神誕又稱波羅誕，神廟對出的扶胥江又
稱波羅江。農曆二月十三的波羅廟會很熱鬧，當地人用紙粘製了一種雞的工藝品在
廟會上出售，名稱就叫做“波羅雞”。過去廣州人有句俗語，叫“正一波羅雞──
靠黏”（正一：真的是；黏：占便宜）出典就是這樣來的。現在廣州的青年人很少
說這句俗語了，在上一輩的人中，有時仍可以聽到。
這故事又帶出下麵一個有關波羅雞的傳說。
波羅雞的傳說
上節說到南海神廟“波羅雞”的來曆是與印度朝貢使達奚司空有關的。後來，
民間又出現了這樣一種說法，認為波羅雞是“神雞”，在１０萬隻波羅雞中，有一
隻會像真雞一樣，清晨啼叫。誰的運氣好，買到那隻會啼的波羅雞，就可發財致富，
享用不盡。這說法源於下麵這樣一個故事：
相傳有一年，有個從邊遠山區來參拜南海神的婦女，被廟裏廟外所出售的五光
十色的波羅雞迷住了。有個檔主見她左挑右撿，不知買哪隻好，便對她說：“你們
山區，山高路遠，你就挑隻大的吧，大的聲音大，遠處也能聽見。”──有所謂“
波羅雞，叫遠不叫近”。那婦人果然就挑了一隻大的。走到文園南邊的田塍上（文
園，在今廣州黃埔大沙鎮東三公裏處，宋朝時建村，原稱江頭園，因為村前有兩個
山崗和一條江而得名，後來才改名為文園村，至今）那波羅雞突然“喔－喔－喔”
叫起來，嚇得這婦人慌了，放下雞便跑。第二天清晨，文園有個老農到田間灌水，
聽到“喔－喔－喔”的雞啼聲，便循聲找去，看見田塍上有隻大公雞在引頸啼叫；
再仔細一看，竟然是隻紙糊的波羅雞！老農興奮得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把這隻波羅
雞捉回家中。此後每日到五更天，這隻波羅雞就會準時啼鳴，老農聞雞而起，下田
勞作。年複一年，逐漸富裕起來。人們都說，是那隻波羅雞給他帶來的好運氣。
從此以後，每屆波羅誕，大家都會到廟會去購買波羅雞。這一風俗，至今盛行
不衰；而文園至今還有一條“雞啼塍”，相傳就是當年老農拾獲波羅雞的地方。
還有另一個傳說，直接說明這“黏雞”的來曆：
話說過去波羅廟附近的一個村莊，有個姓張的老婦人，無兒無女，隻與一隻大
公雞相依為命。
村外有個員外，是個有錢佬，酷愛鬥雞，早就聽人說過張老婦的大公雞，便派
人來邀鬥雞，被張老婦拒絕。員外不甘心，便偷偷拿了自家最威猛的雄雞去鬥，結
果大敗。員外要出高價買張老婦的雞，又被拒絕，於是惱羞成怒，某天趁老婦下田
之時，派家丁將雞偷了回來。那雞從此不再啼叫，員外一怒之下就殺了它。
老婦很傷心，隨後得知雞毛被丟在垃圾堆裏，就將雞毛一根根撿回來，洗淨曬
幹，然後用黃泥作雞身，紙皮作雞皮，把雞毛一根根黏上去，看上去是栩栩如生。
第二次清晨，老婦聽到了這雄雞在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