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驚夢
第六章驚夢[4]00[3]華爾街的似水年華五月的一個周六的晚上,我約了瑤瑤去澤西城北邊的小鎮喝酒。本來還想叫上安然跟柯大哥他們,誰知每個人都以工作忙為由將我拒絕了。於是我便不由自主地在心裏咒罵那些萬惡的資本家們,為了被他們壓榨那些剩餘價值,我和朋友們的自由時間完全失去了交集。
這小鎮不大,但因為有個頗有名氣的酒吧區,所以每到周末的晚上便彩燈璀璨,熱鬧萬千。我到的時候瑤瑤還沒到,於是我獨自進了巷子裏一間較為幽靜的酒吧。那時候還算早,酒吧裏的人並不多,也沒有人檢查證件。
進門右側的窗邊是一排高腳圓桌,大多都空著,隻有最裏邊的那張桌子旁坐著一個人。
一個我似乎並不陌生的人。
他麵朝著窗外,巷口的華燈忽明忽暗地包籠著他的臉。燈光在他的深黑的眼眸中閃爍著,像是一朵微弱的小燭焰。
“楊灝!”我朝他走去,直到離他隻有半步的距離,他才悠悠地轉過頭來。
“小雪。”他應了應,似乎不太驚訝於這遇見我的偶然。
“我怎麼總是在你不想見到我的地方見到你。”他輕輕地搖搖頭,微微地笑笑,臉上透著淺淺的醉意,“在酒吧遇到同事,好像不是一件很快活的事兒吧。”
我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我要是想躲著你,一進來看見你就扭頭出去了,怎麼還會叫你?”
他端起酒杯淺飲一口,接著又對我笑笑:“我隻是想起了佛羅裏達。”
我頓時記起當初彤萱留楊灝吃飯時我在她背後猛戳一下的事情,羞愧得雙頰發燙,忙解釋說:“那時候我們畢竟不熟,跟未來的上司吃飯,總覺得有點奇怪……”
楊灝沒說話,隻是衝著我笑。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一個人在外麵呢。你是在等人嗎?”我問。
他輕輕搖了搖頭:“我隻是來喝酒。”
“一個人?”
“如果你來得再晚一些,我也許就不是一個人了。”他低下頭,那股沉鬱的氣息在悄然之間攀上他的眉頭。
“我約的人還沒來,可以先坐這兒嗎?”我指了指他對麵的椅子。
“你好像還沒到喝酒的年齡吧。”楊灝眉梢輕擰,可卻依然抬手做了個示意我坐下的手勢。接著他輕輕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杯中殘剩的液體本已不多,他便仰首飲盡。
我從錢包裏掏出二十塊錢,放在桌子上,然後往他麵前一推:“所以還要拜托你幫幫忙了。”
楊灝沒有動,隻是抬眼望了望我,緩緩地說:“幫未成年人買酒,好像是犯法的哦。”
“所以我才說要拜托你嘛。”
楊灝不再尋借口推托,隻是無奈地笑笑,問道:“你要喝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聳聳肩,“就跟你一樣好啦。”
楊灝離席而去,我便坐在他對麵的位置上等。他不久便回來了,兩手各端著一隻玻璃杯。
“謝謝!”我連忙說。
他將杯子放在桌上,然後又將那二十塊錢推回到我麵前:“拿回去,這算我請的。”
我不好意思地推攘回去,誰知楊灝卻挺堅定地說:“哪有讓女生付錢的道理?”我這才罷了手,將那錢收了回去。
“你總是這樣出來喝酒嗎?”我問。
“你等的人是安然嗎?”他反問。
“是我先問你的。”
“所以請你先回答吧。”楊灝說著舉起杯子,與我的杯輕觸,發出了一聲並不悅耳的響音。
“這是什麼邏輯……”我笑道,“你好像對安然的事很感興趣。”
“我要是真的感興趣,就不會這樣問你了。”
“為什麼?”
“因為我若是什麼都不問,你會告訴我的也許更多。”
“你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我不禁又失笑,一時也無暇去考慮他的話是否有道理。
“我對安然並沒有興趣,他要是跟你毫無關係,我不可能問起關於他的事。”
“好吧,我告訴你,我等的人不是安然,是個女孩子。安然最近很忙,沒時間出來。”
“噢?他在忙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公司這些那些的事情吧。”
“是這樣……”楊灝淡淡地笑笑。
我並未太在意楊灝臉上表情微妙的變化,而是又繞回了開始的話題:“輪到你回答我了,你總是這樣出來一個人喝酒嗎?”
“是,”楊灝點了點頭,眼睛裏朧上了他標誌性的沉鬱,“我總是這樣。”
我隱約覺得這並不是他喜歡談論的話題,而我也沒興趣在這一方麵知道得更多,便將話鋒一轉,問道:“對了,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在日本讀過中學,那你是多大來美國的?”
“十六歲。”
“噢?那為什麼你的英語這麼好,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外國人?”我心中不免好奇。
“我在日本讀的是國際學校,所有人都隻說英語。”他回答得很是冷漠。
“那為什麼你的日語也那麼好?”我又問。
“因為我總是說。”
“你有很多日本朋友嗎?你總是跟他們練日語?”
他不再回答,而是抬目輕輕地看了我一眼,淡笑道:“你的問題還真不少。”
我也不好意思再問些別的,便隻好安靜地獨酌手中冰涼的液體。直到我們兩人的杯子都快見底了,他才忽然抬頭,說道:“小雪……”
我被他突然的聲音驚嚇,身子微微一顫。
“怎麼了?”我問。
楊灝看了看手中的空杯,又看了看我,像是要說什麼卻又突然止住。最後他略略笑笑:“你也快喝完了吧,我再去買。”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我笑問。
“等我回來再說吧。”他淡淡地回答。
他便又起身去買酒,我坐在座位上等,忽然聽見瑤瑤的聲音從入口的方向傳來。
“小雪!你怎麼不接電話,我們差點把這附近的酒吧都找一次呢。”
我轉頭,瑤瑤正在門口衝我揮手。
“你們?”我一時不解,但很快我就看見彤萱跟餘傑跟在瑤瑤後麵向我走近,而在他們後麵,還有另外一個人。
那是安然,隻是那模樣似乎有些微妙的陌生。
“你們都來了!”我不由得興奮。
“你給我打完電話之後彤萱也給我打電話,說她來紐約了,正跟餘傑在安然家串門呢,我就把他們都一塊帶來了。”瑤瑤歡快地說。
彤萱目光一掃桌上的兩隻空杯:“你還有朋友在?”
“湊巧碰見的。”
我一語未落,就已見楊灝端著兩個滿滿的杯子向這邊走來。
“噢,是你的那個上司!”彤萱兩手一拍,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你的朋友們都來了。”楊灝把杯子置在桌上,跟旁邊的人一一握手。
“你們倒是很有興致嘛。”這是安然的話,語氣裏充滿了尖刻的情緒。
我不禁一驚,生怕安然一時衝動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便急忙把話鋒一轉,問道:“你不是要在公司學習的嗎,怎麼突然有空出來了?”
我說這話的本意是想緩和氣氛,誰知話說出口才發現是火上澆油。
“我本來也不想出來的。”他冷冷地說。
“今天這麼多人都在,真好!”彤萱說著,瞧了瞧四周,“咱們找張大點兒的桌子吧,或者把旁邊的空桌子拚過來!”
“安然,我們一塊把那張桌子移過來吧。”餘傑衝著旁邊的小圓桌努了努嘴。
安然不理,他直走到楊灝跟前,咄咄逼人的目光裏直透著暴戾的憤恨。他端起我麵前的杯子,冷冷地說:“這酒是你給她買的吧。你這是違法,我可以叫警察來抓你。”
彤萱看見安然的樣子,頓時不敢再出聲,餘傑上前扯了扯安然的胳膊,讓他冷靜些,卻被安然掙開了。
我陡然戰栗,也顧不得考慮許多,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緊緊抓住安然的衣裳,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報警,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我會進監獄,我會被遣返出境……我的下半輩子說不定就這麼毀了!”
安然使勁地扒開我的手,冷語道:“你明知道後果,還偏要跟他喝酒!”
一股難言的怒氣倏地竄遍全身,我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一把握住安然端著杯子的手,狠狠地向他頭上潑去。安然的麵部頓時濕透,成股的水順著他的臉龐流下。窗外燈光的七彩閃映在他臉上,仿若一副戲子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