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有何臉麵再去見我的妹妹?我違背了自己的原則。”他埋首在自己的掌中,“我隻想著這樣能夠讓我保住自己用戰爭爭取來的地位。我知道這會導致什麼後果,我汙染了這裏的文化,腐蝕了它,毀掉了它原本的未來,然而我卻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狂妄自大,對人類的未來毫不在意,事到如今我才發現,我是多麼的無知,我帶來了瘟疫,卻沒法去治好它。”

“這不是你的錯。”黑狼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你不可能總是選擇那些毫無弊端的事情。任何行為,若是想維護某種善,必然執行某種惡。你何必為了不完美而苛責自己?”

他望著對方。

“我是個武者,”黑狼扭過頭去,“我的職責是通過殺人來救人,這就是我所做的事情,你不能因為殺人是不對的,就否定救人這好的一麵。你現在是一國的首腦,你的職責是保護這個國家,人類的未來,那太遙遠了,等到這個國家的安危再也不需要你操心的時候再考慮吧。”

☆、90第十六章(3)

後來他想,其實這並非關於他的做法是有益於人類還是無益於人類,而在於他本來隻是個過客,卻貿然插手了這個世界的曆史進程,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

那一晚,他應該帶著妹妹離開伊斯坦,而不是等待著盧克萊齊婭倒台,自己上位為家人爭取到一個無憂無慮的位置。他們不屬於這個世界,倘若能無害地扮演著和其他人相差不遠的角色,倒也罷了,可他無法不顧及自己的妹妹,尤其是看到對方變成那樣以後,他生活在人群中,就會不可避免地給人帶來影響,而他又在那樣一種一個國王走馬觀花、從王座到地獄隻要眨眼的時間的處境,人命由天不由己,他不得不用到些論外的辦法。

如果他都要因為壓力而錯誤地使用自己的知識,那麼那些比他更難看穿世事本質的人們,又會如何呢?

第二天他醒來,發現自己可以走路了。

他掀開被子,早晨帶著露水的微涼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哆嗦,然而雙腳觸到大理石的地麵那絲絲冰涼傳遞至心中,卻是波瀾不驚。他站起身,走到放在地上的穿衣鏡前,望著銀發覆蓋下修長的身軀完美無暇,雙腿結實而有力,仿佛它們本來就該在那裏似的。他檢查著自己的身軀,曾有的疤痕已經消失,每一寸肌膚都如同剛誕生一般柔嫩而光潔,然而身軀卻是個成年男性的軀體,挺拔,健壯,活力充沛,並且貞潔。

完美的靈魂,倒映出完美的禸體,他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心中這樣想到。

“啪嗒。”

他轉過頭,走進來服侍他穿衣的侍女嚇得跪倒在地,臉上震驚的神色還沒消失,手裏原本捧著的衣物卻散落在地上。

“發生什麼事了?”黑狼旋開門,也呆愣在那裏。

“沒什麼。”他走到不敢抬頭看他的侍女麵前,撿起地上的衣服,披到身上。“不過是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些天來,他日益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已經基本同化了這個身體原本的靈魂。這種感覺很陌生,有時他會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誰,會感受到靈魂逐漸消亡的恐懼,所以他會去妹妹居住的院子裏望著那個正在漸漸恢複正常的女孩跟下人們玩鬧著,讓那個活潑愛鬧的身影烙印在自己心中,仿佛這樣他便不會忘記自己是誰。

然而同化是件不可避免的事情,他的靈魂太過強大,並非這個身體原本的靈魂所能抗拒的。他感覺到了那些變化,正如黑狼所說的,日漸冷漠,缺乏人性,而對於他自己而言,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越發疏離了,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作為一個過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