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龍女措曼嘉姆,與我結伴相好
河水由它咆哮,
魚兒任它狂跳。
龍女措曼嘉姆,
與我結伴相好。
青海湖:
消隱或者遠遁
青海湖是中國最大內陸鹹水湖、中國最美的湖泊之一、國際重要濕地、倉央嘉措遁身之地。
公元1706年,拉藏汗奏請清朝皇帝,說桑結嘉措所選立的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耽於酒色,不守清規,請予廢立”。康熙皇帝允其奏請,命將“倉央嘉措執送京師”。如此,倉央嘉措被清廷廢黜,解送北上,傳說在青海湖畔入夜遁去,不知所終。
寺院:甲乙寺
人物:赤秀嘉姆、西王母、倉央嘉措、崗日堪卓瑪
在這短暫一生,
也就如此了了。
且看來生後世,
能否再次相逢。
是的,人生太過於短暫,恰似那淒風苦雨中的蓮花,還來不及開放便已經凋零。
人生總是充滿突來的變故,這讓我們對這個世界無能為力。即使是貴為紅塵之上的宗教領袖,又何嚐不是風中飄零的黃葉,落得個“零落成泥碾作塵”?而這無數個變故,總是在冥冥之中和某個神秘的地名牽纏扯絆。年輕的倉央嘉措何曾料想到,日後,青海湖,這個遠離塵世、神秘莫測、冰清玉潔的大湖,會成為自己一生中命定的劫數,或者神靈指引的一方福地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形勢的變化,拉藏汗與桑結嘉措所代表的蒙藏雙方矛盾加劇,表麵看似平靜的拉薩政教上層,實際上一直處於權力與利益爭鬥的漩渦中心。公元1701年即康熙四十年,平地一聲風波起,拉藏汗“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首先發難向清廷密奏,指責倉央嘉措行為不端。醉翁之意不在酒,拉藏汗表麵上是責難倉央嘉措,實際上矛頭直指攝政王第斯?桑結嘉措,想要通過廢黜倉央嘉措達到打擊桑結嘉措的目的。桑結嘉措自然不甘束手待斃,情急之下竟出了一招險棋:公元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桑結嘉措指使人在拉藏汗的食物裏下毒,最終敗露,一場激烈的戰爭就此爆發;公元1705年,拉藏汗進軍拉薩;公元1706年桑結嘉措被俘處死,此時,被認為“不合教規”的倉央嘉措詔送京師。
這一場震動清廷、驚心動魄的事件,在史書記載中寥寥數語,不過是幾個冰冷的公元紀年符號而已。隻是,我們在它隱藏的皺褶裏,不難窺見當事者所經曆的天翻地覆的境遇變遷。
同年,青海湖,出現在倉央嘉措的人生版圖中,指向一個傳說中的軌跡。對倉央嘉措來說,青海湖既是起點也是終點。或許,倉央嘉措的生命在此戛然而止,但他獲得真正意義上的涅槃;或許,他在湖畔獲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新生,從此浪跡天涯,開始了傳奇而隱匿的人生階段。“To be or not to be”,正像莎士比亞戲劇中那位注定悲劇命運的王子一樣,這是一個永恒的問題,直到今天也無法破解。
青海湖,一個神話之湖。青海湖的古藏語名稱為“赤秀嘉姆”。赤秀嘉姆,在藏語中有兩個版本的說法或故事。這裏的關鍵,便是對這個“秀”字的理解。也就是說,由於對這個“秀”字的理解不同,導致了兩個不同版本的說法和故事。“秀”在藏語中有淹沒、跌落的意思,同時也有翅羽的意思。其實在藏文中,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字,隻是其字根相同而已。
以淹沒、跌落去解釋,赤秀嘉姆大致可以翻譯成“吞沒萬戶的女王(或王母)”。說的是青海湖形成的故事:一位傻子(有說是藏王鬆讚幹布派往長安迎娶文成公主的大相祿東讚的兒子)在一處神泉取水飲用時,忘記了蓋上寫著六字真言咒語的石板,於是泉水噴湧不止,淹沒了大片的草原和草原上的萬戶人家,後來遠在印度的蓮花生大士施展法術用印度一座神山的山頭堵住了泉眼,而在其間,還遭到一位魔女的百般阻撓,但最終還是阻止了一場災難。
這個故事,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勾勒出了居住在環湖地區的先民們對陸地板塊的碰撞和漂移、青藏高大陸的隆起和形成的最初記憶。
如果以翅羽的意思去解釋,赤秀嘉姆可以翻譯為“萬羽王母”。“萬羽王母”之說,讓人一下子聯想到《山海經》中提及的西王母以及對西王母的描述:蓬發戴勝。
蓬發,應該是身披長發的意思,戴勝,應該指的是佩戴了許多的頭飾。羽毛作為頭飾曾出現在古代藏區。藏族智者根敦群培大師在他的名著《白史》中說:“古代除漢族外的其他大部分地區的國王都有以羽毛做頭飾的習慣,蒙古首領們習慣將羽毛不是直豎而是披肩式斜插在帽頂上,藏王們是否以羽毛做飾不清楚,但藏族武將們在頭盔上做羽飾是比較常見的,因此,以羽毛做頭飾是很古老的一種裝束。”顯然,這種以羽毛做頭飾的習俗在藏區也是由來已久的。
在漢文典籍中,對西王母的描述是凶神惡煞的形象。《西次三經》:“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山海經?大荒西經》:“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顯然,這是中原民族對邊遠少數民族裝飾風格的片麵理解所造成的,是審美情趣上的巨大反差,加上中原民族主觀上的唯我獨尊,而進行的偏執描述。
在昆侖神話中,西王母是昆侖山的仙主,青海湖的海神。《史記》中說,舜與西王母同出於虞幕之後,西王母是虞幕之後的一支西遷者,從中國之東遷到西部,故稱西王母。西王母一支遷到祁連山、青海湖地區以及湟水源頭、湟水穀地廣大地域發展自己的勢力,漸次建立西王母國。相傳在青海湖大水漫溢、萬分危急之時,西王母出現,製服水患,拯救了眾多牧民和牲畜,成為受人敬仰的青海湖女神,這個故事,其實是蓮花生大士製服洪水的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關於西王母在青海湖地區的活動,在《漢書?地理誌》記載說:“金城郡臨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青海湖)、鹽池(茶卡)。”《水經注?河水》中也說:“金城,郡治也,漢昭帝始元六年置……南有湟水出塞外,東逕西王母石室石釜,西海鹽池北。”可見漢魏時期青海還有西王母住過的石洞遺址。
至今,在青海省湟源縣境內日月鄉,有一個南北兩山遍地岩洞的宗家溝。宗家即祖宗,因有宗家寺供奉西王母而得名。相傳,這裏就是神話傳說中的“西王母石窟”:奇峰幽洞,嶙峋怪石,千姿百態,各呈妙趣;蒼鬆翠柏,樹木茂盛,鬱鬱蔥蘢,鷹嘯鳥唱;泉水叮咚,雲氣晶瑩,五光十色,絢麗多彩。有玉岩洞、仙人洞、神仙洞、王母洞、天洞、桃爾洞、菩薩洞、二郎洞等一百多個岩洞,勾勒了一幅壯麗多彩的石窟仙境。
關於“赤秀嘉姆” 的解釋讓人不僅聯想到西王母,由西王母的描述還令人同時想到另一位女神:藏族的女性護法神,吉祥天母,藏語為華丹拉姆。
吉祥天母,藏文典籍中這樣描述了她的形象:膚色青藍,紅發豎立,頭戴五骷髏冠,頭頂有半月和孔雀毛,麵有三目圓睜,嘴大張,露出兩顆獠牙。右邊耳朵上有小獅子為飾,據說象征著聽經;左耳上掛著小蛇,意為忿怒。腰上掛著賬簿,專門記載人們所做壞事的檔案,惡人將來要受剝皮處置。她左手拿的骷髏棒是專門對付惡鬼阿修羅的,右手端著盛滿鮮血的骷髏碗。身掛人頭項鏈,身上披著人皮,那人皮據說是她親生兒子的,象征大義滅親。她的坐騎是一頭黃騾子,騾子以蛇為韁繩,尾部有一隻眼睛,背上披一張頭發垂落的人皮,象征降服異教徒。在鞍子前端下方有兩個紅白骰子,紅的主殺,白的主教化。鞍子後有一個荷包袋,裏麵盛著疫病毒菌,也就是說她是主生死、病瘟、善惡的神。
顯然,這種描述與漢文典籍中對西王母的描述有許多近似之處,不僅形象近似,就連所主管的事項也很一致——漢族傳說認為,西王母是掌管天下災害及刑殺的神,“主知災厲五刑殘殺之氣也”。
西王母的形象在後期的曆史記載中,卻逐漸變得美麗起來,甚至有“容顏絕世,真靈人也……”的記載,許多專家對這種由醜到美的演變百思不得其解,我妄猜,這是不是在藏族民間意識中,有兩個吉祥天母的形象有關?
吉祥天母常見的形象有兩種:忿怒型和文靜型,忿怒型就是上述形象,而文靜型的形象與之截然不同:膚色潔白,頭上有高聳的發髻和花冠,耳朵上附著大環,三隻細長的眼睛流露出和善的目光,嘴微微張開,身披白色大衣,內著大紅袍,腳下穿紅靴,坐於蓮座上。右手拿一支白杆的長羽箭,左手端一隻盛滿珠寶的碗。這種莊重和美豔,似乎就是曆史典籍對西王母後期形象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