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回來,四處不見弗羅拉,問過管家才知道弗羅拉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裏沒有出來。他走進她的房間,書桌上散落著些紙張沒有收拾但是她不在,亨利正要轉頭出去,忽然想到了什麼,便推門走進弗羅拉的臥室。果然見弗羅拉倒在床上,頭發散亂,蓋住了她的臉。

亨利爬上床,推推弗羅拉,弗羅拉沒有回應,他撥開弗羅拉臉上蓋著的頭發,看到弗羅拉緊閉著雙眼,滿臉淚痕。亨利嚇壞了。

“弗羅拉,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刻亨利以為弗羅拉昏厥了過去,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他搖晃她,終於弗羅拉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亨利,又轉過頭去,把自己的臉埋起來,輕聲說:

“亨利,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弗羅拉看上去像一個瀕死的人,亨利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弗羅拉,弗羅拉總是能夠自持,即使不擅長掩飾自己,但也從不過分表露自己的情緒和感情。大多時候,你以為她就是這樣的,心裏沒有那麼多事,情緒總是快樂的,因為她是一個簡單的人。亨利喜歡這樣的弗羅拉。可是現在的弗羅拉卻完全不同了。這次到諾菲爾花園來,亨利就發現,雖然弗羅拉表現得和以往沒什麼兩樣,還是那樣好脾氣,溫柔,笑容盈盈,可是半年多不見的她眼睛裏藏了很多東西,憂鬱以前可不是她的特長,還有更多向他隱瞞的心事。不再像以前,亨利自認為了解弗羅拉的一切,即使她未說出口的,他也可以輕易洞悉。亨利預感到這一種分裂他們的威脅不是他輕易可以戰勝的,他因此而恐慌。這一刻,他的恐慌到達了前未有過的高度。

他不顧弗羅拉的反對,把弗羅拉翻過身,強迫她睜開眼睛。

“發生了什麼?弗羅拉。你怎麼了,是病了嗎?”

然後他忽然想到:“是不是雷薩克,是不是雷薩克趁我們不在跟你說了什麼?是不是他?”

弗羅拉一聽到這個名字,眼淚又淌了下來。毋庸置疑,就是雷薩克,又是他做了什麼,每次都是,隻有他能夠對弗羅拉產生那麼大的影響。亨利感到一團怒火從胸膛升起,他恨不得馬上跳下床去向雷薩克挑戰,和他進行一場決鬥,才能夠平息這恨意。

弗羅拉慢慢坐起身來,用手捂住臉,似乎那樣可以止住眼淚一樣,過來許久,才虛弱地吐出一句:

“他向我求婚了。”

這無異於是晴天霹靂,亨利無論如何也預想不到他會聽到這樣的消息。

可悲的是,恐怕誰也不會相信這個消息,高高在上的雷薩克先生會向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弗羅拉求婚,可是亨利並不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雷薩克總是圍著弗羅拉打轉,尋找機會誘惑她,這一點是確鑿無疑的。亨利沒有想到雷薩克會最終使出這個他無法抵禦的手段,提出正式求婚。連亨利都不能不承認,若是這位先生使用正當的手段追求女士,大概世上沒有幾個女人能拒絕得了他。更何況,弗羅拉在此之前就已經愛上了這個人。

“不,弗羅拉,不。”亨利發出無力的聲音,他被這個消息嚇壞了,卻沒意識到弗羅拉的表現完全不像一個剛被求婚的女人,幸好弗羅拉很快又說:

“我拒絕了他。我竟然拒絕了他。我怎麼會拒絕了這樣一個人的求婚。亨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上帝!”亨利除了發出這樣一聲感歎,找不到其他語言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從絕望中那麼輕易脫身而出,就像從火焰中走過一遭一樣,讓你懷疑火焰世界的真實性。它帶給人一種空虛的感受,幸好這種空虛不是完全的絕望。

“亨利,我拒絕了他。可是我愛他啊,我還是拒絕了他。我做了什麼啊,我是愛他的啊。”

弗羅拉繼續啜泣著。這時亨利才有心情去體會弗羅拉的感受,弗羅拉確實痛苦著,痛苦得失去自製,否則她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事實上,雖然他們談論過許多次關於雷薩克先生的事,可弗羅拉從未承認自己愛雷薩克先生,迷戀到不能自己的程度。雖然亨利心裏明白,弗羅拉唯一守住的隻是言辭上的坦白,但他寧願她這樣,隻要她不說出來,這感情就永遠是虛幻的,是誰也不希望看到它轉變為事實的幻想,隻要堅持否認下去,亨利覺得這種感情的存在就會被動搖,最終被連根拔去。

可是此刻,弗羅拉終於承認了。此刻從她嘴中吐出的言辭對亨利來講就是毒藥,幸好並不致命,因為毒效已經過期了,“她拒絕了他。”亨利抱緊這個念頭不放,隻要這點確定就好。亨利湊近前,抱住了弗羅拉,決定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生氣不傷心,她拒絕了他,隻要這樣就好。

“這不是什麼壞事,弗羅拉,你應該拒絕他,他……他並不是一個適合結婚的對象。”

弗羅拉趴在亨利肩頭,隻隔一段時間才抽泣一下,似乎眼淚也快流幹了。過了一會兒,她能說出完整的話了:

“是的,我從未想過他是一個可以結婚的對象,通過觀察他的行為,再加上從諾裏斯小姐那裏聽到關於他的傳言,我一直把他看做一個誘惑者,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一個以獲得女人的愛慕為樂的人,他怎麼會想到跟我求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