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午九點,陽光明媚,起跑線前人山人海。華東地區首屆青年蹬黃山大賽就要開始了。熟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各就各位——”接著是“砰!”的一聲槍響。亞南緊緊跟住了第一軍團。一過茲光閣,台階越來越陡,有的台階和豎立的梯子一樣,他不由地四肢並用往山上爬。爬山過程當中,隊員與隊員之間逐漸拉開距離。當他連跑帶爬追了許久,領跑男子又一次消失在山崖拐角,亞南爬起來猛追,趕了足足半分鍾他終於體力不支,再次和老虎上山一樣拉長身體爬台階,然而,前麵那人他卻怎麼也追不上。當他鑽進玉屏樓下麵那個蒼紫色石洞時,眼前豁然開朗,突然有人對著喇叭高聲喊道:
“216號鄭亞南第一名!”
亞南木訥地立在那裏,他竟然不知道這是終點!更沒想到的是,那個他追不上的人竟然是引領路線的向導!遊客和記者紛紛聚攏為他喝彩拍照。
當人群漸漸散開,他看見一位少女拂著一位老人站在那裏注視他。
“琳琳,他是誰?”老人慈祥地問。
少女翕動著嘴唇……
這時,邵靜跑過來扶著亞南的胳膊,為他擦汗,同伴們已經撲到亞南身上,簇擁著走開了。
劉琳沒有開口回答爺爺的問話,腦海裏一直浮現亞南的麵影,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小學同學越走越遠,她搖搖頭說:“搞錯了,誰知道他是誰呀。”說著,扶老人走開了。
在山上的飯店裏,大家紛紛舉起酒杯高喊:“Cheers!”
酒杯在飯桌上空撞到一起,溢出白花花的啤酒沫。
午後,他們歡天喜地地四處觀光,到處遊玩。累了,他們就在涼亭裏坐上一會兒,邵靜笑嘻嘻地挽著亞南的胳膊,弄得亞南當眾羞紅臉。
邵靜神秘兮兮地問:“亞南,你能不能告訴我‘彪’是什麼意思?”
亞南忍俊不禁,這可是大連的方言!他問:“你看過《馬大帥》那電視連續劇嗎?”
“啊,看過。”邵靜點頭說。
“那裏‘彪哥’的形象你還記得吧?”
“記得。”
亞南拍著她的肩膀說:“欸,這就很好嘛!那裏頭彪哥的形象最能代表‘彪’的意思啦!”
邵靜皺著眉頭:“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
“那你以為呢?”
少女微笑:“沒什麼。”就走到大壯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說:“大壯,你不生氣的話,我對你講一句話兒怎麼樣?”
“靜!你盡管說,咱倆那是誰跟誰呀?”便笑嘻嘻地看著她。
邵靜認真地說:“大壯,你真彪。”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大壯羞得滿麵通紅,追著邵靜向涼亭下麵的山路跑去……
劉丹和領隊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尷尬地互相看看。
劉丹搖著門少傑的胳膊問,門少傑隻是笑,半晌才緩過一口氣說:“你真彪!”
劉丹噘了嘴,問老伍,老伍也賣弄地搖搖頭說:“你不彪。”
劉丹更納悶,她看看領隊,領隊費解地說:“或許是很健康的意思吧,人長得比較肥壯,所以比較有膘?”
大家聽此笑得前俯後仰。
領隊搖搖頭說:“看來咱倆都不懂……”
劉丹跑去問亞南,他又重複了一遍對邵靜講過的話,她自己也笑開了懷。
領隊尷尬地走過來問劉丹,她卻拍著他的肩膀說:“告訴我,你彪不彪?”
領隊搖頭說:“看來,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不懂了。”
於是大家都笑出了眼淚。
傍晚,他們冒雨來到金碧輝煌的山上大酒店,參加主辦方為大家舉行的慶功宴。席間,一個推銷紅酒的姑娘嫋娜而來,她把酒瓶標簽對準領隊與門少傑,眼神迂回在他倆之間,說得二位都不好意思拒絕啦!門少傑隻是低下頭微微搖晃腦袋,作沉思狀,領隊問:“多少錢?”
推銷員點頭哈腰道:“二百八。”
“那麼貴?”劉丹吃了一驚。她立馬意識自己有點失態,就造作地啞了一小口啤酒。解釋說:“在山下,這種酒要不了八十。”
那推銷員柔聲細氣:“哎喲,這可是在山上呐!並且是法國原裝紅葡萄酒呢!二百八一點都不貴,尤其在這種地方,您說呢?”她又把目光投在領隊臉上。
還沒等領隊說話,大壯就叫了起來:“開!”
所有人都轉過臉吃驚地看著他。
而推銷員卻眉開眼笑地把木塞一下一下地扭出來。
隻見大壯瞪著眼睛預備去奪,而推銷員卻把手向後一藏,說:“我開就行了,您坐著呀。”
大壯更慌了,他瞪著眼睛一個勁地說:“開、開、開——”終於張圓口,拉長了聲音叫起來,“什麼玩笑!那——麼貴!”
這時,那姑娘已經拔出了木頭塞,她手一鬆,木頭塞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著大壯,也看著那個眼淚含在眼圈裏的姑娘……
領隊打圓場說:“哎呀,已經開了嘛!這是法國的紅葡萄酒,值這個價!叢壯壯別開玩笑逗人家小妹妹,快,服務員!拿杯子來!”
每人又得了個杯子,那推銷員就樂顛顛地圍前圍後給他們倒酒,包辦代替了服務員的所有業務。
老伍貼著大壯的耳朵悄聲說:“你可真彪。”
大壯氣得滿臉通紅,雙手搭在桌子上,一個勁地擺弄打火機。
劉丹給他夾菜,寬慰他:“別生氣,不是已經有人買單了嗎?吃呀。”
領隊忍不住問:“我說,‘彪’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門少傑拉下臉,齜著牙說:“聰明。”
領隊“啊”了個長聲,茅塞頓開道:“原來是這樣啊!我說大壯,你喝酒呀!今天咱們都高興,大家共同努力拿了個好成績,值得慶賀!其實我也承認你很彪,大家都承認嘛!你喝紅酒呀,別客氣。”
那塞酒的推銷員現學現賣,也笑嗬嗬的附和說:“啊,啊,我們都承認你很彪,多喝點,這可是法國原裝兒!”
話一落,大家哈哈大笑。
領隊愣了愣,搖搖頭說:“看來,我還是沒弄懂呀。”
那推銷員恭維道:“不會的啦,你彪還能不懂啊?”
大家都笑噴了。
而那推銷員卻不知就裏,信心百倍地拎起一瓶紅酒,樂顛顛地扭腰走向另一桌子酒席,隻聽她賣弄地說:“幾位很彪的先生來瓶法國原裝紅葡萄酒吧!”
……
酒過三巡,他們在宴會中走來走去,紛紛敬酒,老伍與校長關係親密的領隊喝酒,還隨口答應,將來幫他在大連物色一個漂亮的姑娘做老婆,這令年輕的領隊激動不已,他立馬想起大連那些風姿綽約的女騎警,那些英姿颯爽的女交警,大街上走的那些身材十分苗條、臉蛋絕對漂亮的大連姑娘們,哎呀,那個美的就甭提了!
他當時就出了涎水,嘿嘿直笑說:“我倒是去過青泥窪橋和星海灣,你們家鄉可真漂亮!那華表簡直比北京那兩個家夥還要高大呢!哦,我想起來了,大連不是有‘北方小香港’一說嗎?城市漂亮,那裏的女孩也好看……”就嘿嘿地樂起來。
遼寧省的第二大城市是一座安靜的海賓城市,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愛這個世界上的人,但是又有點羞怯地怕這個世界上的人,但是又吸引著這個世界上的人——她當然是大連。
老伍是農村來的,但也沒少去市內跑比賽,他當然知道這個優勢對他的好處。他卻不知道故鄉的星海廣場上還屹立著亭亭玉立的華表和享譽全國的“北方小香港”這回事,更不知道美麗的“浪漫之都”就是大連他自己的家鄉。
他隻是訕訕地笑著說:“那還用說?大連的姑娘頂漂亮!”
“那你老弟就多費點心?”
老伍更進一步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一言為定!”
“那我以後在咱學校的發展還得勞駕您給我提拔提拔了?”
領隊一拍胸脯,效仿東北話說:“沒問題!那不就是咱哥們一句話嘛!”
老伍把酒杯往他的杯口上一碰,兩個人便仰頭哈哈地笑。
亞南醉乎乎地走進密密麻麻的雨裏吐起來。當他趔趄走上賓館台階,又扶著圍欄噴吐不止時,一個舉黑傘的姑娘為他遮住了一小片落雨的天空。
亞南抬頭看她。
少女嫣然一笑。
他低下頭,又抬起頭看著她——歲月模糊了他們的記憶,時間改變了他們的容顏——這到底是誰呢?那麼熟悉而又那麼陌生!他在心裏直犯嘀咕。這時傳來噠噠的腳步聲,邵靜跑來扶亞南鑽進幾步之遙的賓館大門,她笑眯眯地轉身對雨中人說:“謝謝你,好心的姑娘!他的酒量可真差勁兒!還趕不上我呢。”
雨中人的微笑凝固在臉上。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裏依舊流露出她那獨有的光彩。亞南扭頭看著她——這似曾相識的麵孔到底會是誰呢?那麼熟悉,卻記不起來……
邵靜向她揮揮手,扶亞南穿過大堂走進電梯。
雨中少女仰起頭,晶瑩的雨點從漆黑的天空灑落在她的雨傘上,濺起一朵朵美麗的水花。
舊日的溫情已盡付東流,
新生的愛戀正如日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