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意在人間
林家響聽得奶奶好像說想吃肉。奶奶如醒如夢，口齒不清，叨叨磨磨的。“肉，香啊，肉哇……爛糊的才好吃……”
他告訴給媽媽聽。
媽媽噓出一口氣，說：“是啊，我也聽奶奶叨磨了。你奶奶從來不說想什麼好東西吃，她一向體諒咱們日子過得緊，沒錢。這回病得沉重，身體虧了，腦子糊塗，顧不上麵子了。”
林家響問：“媽，有錢買肉嗎？”
媽媽咬了咬嘴唇。
家響就明白，媽媽哪兒有錢，為救奶奶，已經背下幾千塊錢的債了。
“就先……”林家響口袋裏縫著同學們給的錢，“先不交學校了吧，先給奶奶買些肉吃。”
“你那錢，一分也動不得！”媽媽決斷地說，“人家是助學的，心意明明白白，鋼要用在刀刃上！”
“那……”
“讓媽想辦法。”
媽媽和家響猶猶豫豫地來到新華路食品一條街，遠遠地佇立在一個熟食攤前。
“媽想這麼著。”媽媽摘下一對銀耳環，掂在手心裏，說，“媽給奶奶換些香腸吃。”
媽媽走過去，對攤主說：“掌櫃大哥，我想拿這對耳環換一些香腸，你看……”
攤主是個幹瘦老頭，兩鬢如霜，目光清亮。一頂白帽子，一副白套袖，一件白圍裙，都幹幹淨淨。他大惑不解地問：“拿耳環換香腸？這是……怎麼回事呀？”
媽媽說：“我那老婆婆病得沉重，勉勉強強地住著院，怕出陽壽不長。不怕大哥您笑話，我這當兒媳的一頭兩肋的饑荒（債），沒錢孝敬老人……”
“孝敬婆婆嗎？”
“嗯。”
老頭輕輕擋回媽媽捏著耳環的手，望了家響一眼，大聲說：
“難得呀！”他抓起兩根筷子長短的香腸，還切了一片豬頭肉，沒過秤就裝進塑料袋，遞過來，說：“相送了！我老媽今年99歲，我就還是個孩子！我不敬神不敬鬼，就打心眼兒裏敬待世上的孝順人！”
媽媽堅決推辭，老頭繃起臉，說：“大妹子你看不起大哥！你把這兩根腸兒看得太重了！上了年紀的人——你別怪我說話難聽啊——上了年紀的人，是吃一口得一口了，如果想吃吃不去，咱們要後悔的。這算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你領不？”
媽媽想解釋，老頭說：“大妹子你就別說了，就當我賒給你行吧？天上有日頭，人芽草芽朝上長，等你孩子長大了還賬，行吧？”
媽媽流下淚來，對兒子說：“家響，謝伯伯！”
家響站站正，給伯伯深深地鞠了一躬。
無論媽媽怎樣讓家響嚐一嚐香腸，家響長這麼大沒吃過一回香腸，他還是全部留給了奶奶。
也是巧了，馮草生老板開車經過這裏，他和小爽看到了這一幕。馮先生很受感動。他也是去醫院的，同路，用車把家響和媽媽捎到了醫院。
醫院。病房裏。
奶奶大便在床上了。骨不接的媽媽，拄著雙拐服侍奶奶，行動太不方便了。家響說：“媽，我來掫奶奶換尿布！我有勁。”
家響立到床上來，抱起奶奶的腰身。媽媽從奶奶身下抽取髒尿布，換上幹淨尿布。他累紅了一張臉蛋。
媽媽要去洗尿布，家響攔住媽媽說：“媽，我去洗，我會。您歇一會兒腿，養養骨頭吧。”
媽媽說：“不用，我去洗吧！”
家響說：“媽，我能洗幹淨，我會！”
家響到衛生間去洗尿布了。媽媽望著他的背影，臉上到底有些許欣慰浮上來，她竟念叨了一句：“兒子啊，媽虧待你了……”
有一位老爺爺，也來洗尿布，腿腳笨，動作遲慢，還有些氣喘。林家響問道：“老爺爺，您也來陪床嗎？”
老爺爺說：“是啊！老伴腦血栓，咱陪床呢。”
林家響說：“老爺爺，我替您洗吧。”
老爺爺非常感動。
洗完東西，林家響就用熱乎毛巾為奶奶擦身子。
馮草生老板注視著家響的一舉一動，他確信自己沒見過這樣懂事的娃娃。
馮草生問他：“家響，多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