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中生有
回到鄉裏，丁小衛決心抖落那些亂七八糟的影響，重新摭拾原先的工作思路，大幹一番。
然而，丁小衛自從當上湖濱鄉黨委書記似乎就永世不得安寧，好像就該像上級領導手中抖動的木偶，任人擺布；似乎變成一個靶子，萬矢之箭都往他身上紮。他剛回到鄉裏，把走水路、奔小康的思路收拾起來，長出一口濁氣，準備輕鬆上陣，一步一步實施“走水路”的各項措施，市委辦左逢源硬是冤家對頭似的和他過意不去。
左逢源一個電話嚇得丁小衛差點魂飛魄散，攪得他六神無主。左逢源在電話裏說：“哈哈，小衛呀，別以為招商會大名一簽就萬事大吉，沒你一點兒幹係了，我剛上班就看到地級市關於加強招商會簽約項目的督查落實的文件，你那個汽車工業城項目上麵打了五顆星，重中之重啊！祝賀你啊！”
丁小衛頭皮一炸，什麼？督查？重中之重？開什麼玩笑！他哭笑不得說：“左大主任，你別拿我開涮，想把我逼上絕路怎的？有什麼好祝賀的？”
左逢源說：“哎，你丁小衛放一顆環球衛星還不該祝賀嗎。”
丁小衛像吃了死蒼蠅一樣難受，衝著左逢源大吼：“左主任，我弄不明白，大道汽車工業城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還不清楚嗎？”
左逢源讓丁小衛這話給嚇住了，像接過一個剛出火爐的山芋，惟恐扔之不及，連忙說：“我不清楚，市裏領導更不清楚，我們隻知道，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是你丁小衛招來的大項目，事關我市的產業結構調整，項目投產後能增加三千人就業，給市裏創造三到五億元的財政收入，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丁小衛變得像頭長途負重的牛，氣喘籲籲說：“好好好，你們都糊塗，就我清楚。不不，你們都清白，就我一人混蛋。幹脆，你就直說了吧，下麵要我怎麼辦？”丁小衛聽見左逢源在嘩嘩地翻著文件，聽到左逢源把文件內容變成自己的話說，要求對照簽約文本的每條內容，逐條逐條抓落實，凡是我方承諾的事情，要抓緊提前落實到位，各項審批手續提早辦理。
丁小衛打斷左逢源的話說：“見鬼的簽約文本！我記得當初我跟關老板誰也沒拿，什麼內容都記不得了。”
左逢源提醒他：“你負責征用三千畝土地，關老板投資八億美元，文件上寫得清清楚楚，市裏剛研究過，明確吳中友主席定點督辦你這個大項目，有什麼事找他就可以了。”
關了發燙的手機，丁小衛坐在那兒傻了，心裏罵左逢源這個滑頭鬼，當初不是他點撥說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哪裏都有，他丁小衛不會半夜三更拉關明雷充數。即便如此，他丁小衛要是知道原來有這一出，就是打死他也不去打腫臉充胖子，弄出個什麼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來。
丁小衛有一陣子像肚子疼找廁所一樣，想把這件事情的真相說清楚，但是，他又轉念一想，其實，上級的紅頭文件也未必過分認真，他們是不是欺騙群眾應付差事也未可知。既然他們可以欺騙群眾，那麼下級群眾為什麼不可以欺騙組織呢？如此看來以欺騙對付欺騙，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根本沒有什麼理虧不理虧的，上行下效，如出一轍，根本沒有什麼欺騙可言。想到這些，丁小衛心裏獲得了暫時的平衡，把左逢源交辦的事情丟到腦後，專心致誌幹“水路”上的事了。
但事情似乎就沒結束的時候。沒兩天，左逢源又打電話催他。
這一次，左逢源單刀直入問丁小衛：“三千畝土地騰出來沒有？”
丁小衛接到左逢源的電話簡直有點氣急敗壞了。他斬釘截鐵回答：“沒有。”
左逢源一下噎住，然後在電話裏語重心長地說：“小衛啊，不知你發現了沒有，當幹部有多大能力和有沒有能力都不是很重要的，但關鍵要有政治頭腦啊！你不把土地騰出來，汽車怎麼開進去呀！”
丁小衛想，我把全鄉土地都騰出來，也沒汽車開進來，但他回答左逢源的話時避開汽車，隻談土地，說：“左主任，我把三千畝土地上的農民趕到哪喝西北風去，我到哪尋那麼多錢買下三千畝土地？再說了，地級市、縣級市裏有權審批三千畝農田做廠子嗎？”
左逢源一下失去了耐心，說：“丁小衛，你別以為我沒事會打電話叫你幹這幹那的，你連這點頭腦都沒有，我看你那熊書記幹不長了。”說完沒好氣地掛了電話。
丁小衛知道左逢源話裏有話，他是在代馬躍進行令。正因為如此，丁小衛覺得頭上的石頭越壓越重，岌岌可危，難以支撐。
萬般無奈，丁小衛想起老領導吳中友。
這天，還像在政協工作時一樣，丁小衛很隨便地走進主席辦公室。吳中友一見他來了，立馬放下報紙，找一次性紙杯給小衛倒水。小衛搶先一步，輕車熟路從櫥子裏取出一隻一次性紙杯，先把桌上的主席茶杯倒滿，才倒自己紙杯子裏的水，然後才退到沙發上坐下。
到底吳中友聖明，對小衛的來意切得很準，開門見山就把小衛打退堂鼓的後路給封死了。吳中友說：“小衛呀，你不來我也正想去找你，你引進的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馬市長叫我定點督查落實，回來也好幾天了，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進展怎樣啊？”
大大出乎意料，丁小衛呷了一口水差點噎著，苦著臉，看著老領導吳中友。但丁小衛不敢像對左逢源那樣對付吳中友，隻緩過神來說：“沒什麼進展。”
吳中友一怔，十分嚴肅地說：“那怎麼行呢，聽說其他領導定點督查的項目都進展很快，有的拉了牆頭，有的廠房出了地麵，你可不能落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