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善待百姓
不要一天時間,用不著深思熟慮,丁小衛就欣然從命,走馬上任大道汽車工業城管委會主任了。
丁小衛驅車趕到一個村頭,跟隨他去的還有管委會的全體同誌。事先丁小衛的戰前動員定了幾條原則,先近後遠,先小後大,先易後難。應該說,丁小衛是個穩重的人,做過書記的他,盡管時間較短,但對於牽豬趕羊、要錢扒糧、掀瓦拆房的事並不陌生,也深知其多難,因此他的戰前動員還算周密。他和他的同僚們在村頭的路上站著,一副前敵總指揮的樣子。他手指著眼前的一處草房說:“從這裏下手。”
他的指示立即變成行動,隨後開來的鏟車就得令衝上去,輕而易舉地把那間草房給夷為平地了。首戰告捷,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看來宣傳階段的工作是深入人心、深得民心的。
但是,正當丁小衛對下一個目標,一處瓦房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的時候,村子裏跑出幾個老弱病殘的男女,瘋了似的向著他們奔跑。丁小衛以為是看熱鬧來的,不料,那幾個人直衝他而來。猝不及防之下,丁小衛被人揪住,不由分說,巴掌拳頭雨點般落下。憑著年齡和身板,丁小衛對付幾個老弱病殘者不成問題,三拳兩腳就能擺平,但也許來得太突然,丁小衛居然毫無還手之力,甚至沒有招架之功。他哪像個堂堂的管委會主任,完全像讓人抓個正著的小偷,縮成一團,任人拳打腳踢,一聲不吭。
憤怒的蜜蜂有時也會讓虎狼畏懼。
幸虧管委會的幾個眼疾手快的小夥子上去強拉硬扯才把幾個人製服,否則丁小衛非被撕成碎片不可。就那麼短短的幾分鍾,丁小衛已經麵目全非了,領帶斷成兩截,襯衫沒了紐扣,一絲不亂油光可鑒的黑發亂成草垛,臉上鼻青眼腫,嘴唇翻翹。一看領導遭打,幾個小夥子推推搡搡要教訓幾個老弱病殘的農民,丁小衛迅速上前拉開他們,說:“不要動,誰傷了人誰負責。”
村頭像殺豬似的打人,全村哪還聽不到?呼啦,四麵八方的人向村頭湧來,有持刀的,有拿棍的,有扛鍬的,有拖繩的,幾乎全村的人都圍上來了,像是熱鬧的,但更像是有備而來的戰鬥。裏三層外三層,丁小衛他們被包圍在中間,團團打轉,就是出不去,人多勢眾,險象環生。丁小衛他們自發地站成一個隨時準備突圍的突擊隊,個個一臉恐懼和慷慨赴死的氣概,人人攥緊拳頭。丁小衛站在團團打轉的小夥子中間,給馬躍進打手機。
“馬市長,情況危急,情況危急,我們清障時遭到群眾圍攻,成千上萬的人啊,黑乎乎一大片,出不去呀。”
“你是怎麼搞的,群眾的思想工作沒做好就動手,能不葬身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嗎?”馬躍進也沒多少心思過多批評丁小衛,問,“事態如何?”
丁小衛放眼看看黑乎乎、吵吵嚷嚷的人群,他發現,人群聲勢浩大,但秩序不亂,而且,人群分布很有規律:裏層為小孩和婦女,中間是老弱病殘,良莠不齊的各色人等,外圍全站的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這陣勢哪是看熱鬧啊,分明是蓄謀已久的一次暴動!不看還好,看了,丁小衛心驚膽寒、驚惶失措,真是汪洋大海呀!
“我看像有組織有計劃的一次行動,”丁小衛向馬躍進報告,“馬市長,怎麼辦?”
“反了!反了!”馬躍進連說幾個反了。的確,在他接手市委市政府工作幾個月內,還從沒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事件。他立即意識到,也許群眾並不是衝著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去的,肯定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越是這樣,他越要與暗地裏的這股政治勢力較量。他叫丁小衛堅持最後五分鍾,“馬上派人解救你們。”
“快,快,快,”丁小衛像一部老電影上的請求增援的敵指揮官聲嘶力竭喊,“馬市長,快救救我吧!”
“放心吧,打不死你。打死你,我追認你為烈士。”馬躍進還有心思開玩笑,弄得丁小衛哭笑不得。
不一會兒,嗚哇嗚哇,市區響起一片警笛聲。一輛輛警車出動,向城郊進發。丁小衛他們聽到警笛聲,心花怒放,這下有救了。他們從怒目看著群眾,轉為交頭接耳議論鎮村幹部的下場。
風起雲湧,丁小衛眼前風雲突變,黑乎乎的人群像一個巨大的風車在轉動,轉動。開始,他以為那是聽到警笛聲嚇得他們要作鳥獸散,後來發現自己的判斷失誤,人群隻是作單體的位移,並沒有散去,繼續將他包圍。不過,包圍圈的結構發生了變化:原先裏層的婦女小孩衝到外圍,而剛剛站在外圍的青年則虎視眈眈地衝到跟前準備短兵相接。丁小衛明白了,農民們不是要拚個你死我活,是要把他們當作人質,和政府談判。婦女小孩和老弱病殘的人作為急先鋒,看誰敢動他們一根毫毛。事實更加證明丁小衛的判斷,這是一場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
果真,人群外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警察,隻能按兵不動。
局麵僵持。人群分兩股勢力,本來水乳交融,如今似乎勢不兩立。一股像一顆果實的殼和核,一股像果肉,殼和核緊緊包著和支撐著果肉。衝突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