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的複蘇。而人類的軍隊如一條巨大的蟲子,蠕動著離開了這片大地。當他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的時候,千萬的馬蹄呼嘯而過,踐踏著他的身軀,直到支離破碎。他懷中的琴卻一直完好無損。
古家的旗幟飄揚在戰場之上,一匹馬疾奔而來。一陣低低的咳嗽,古律清下了馬,他麵容有些蒼白,浮屍遍野,早已不見了那道青影。滿地的殘肢斷手,彌漫著鮮血的泥土潮濕陰暗,他看到了一把琴。它靜靜地躺在一堆碎骨裏。古律清彎下腰,撿起那把琴。卻在下麵拉扯出了一片青色衣角。那時候,他不知道一抹沉睡的靈魂正依附在這片衣角裏。因為三天的不眠不休,它睡得異常酣沉。
古律清將那把琴埋在沾滿鮮血的泥土裏,又將一麵軍旗穩穩地插在上方。他總覺得,他還會來到這裏,並且,那個人應該還沒有死。他還不知道的是,因為呆在這冥氣過重的沙場太久,他回去便大病了一場,從此久病纏身,一發不可收拾。
遠方的小城殷府裏,粉衣少女獨自呆在杏花樹下,她習慣性地朝旁邊望去,卻發現旁邊早已不見了那道青影。殷小姐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又抿唇而笑,因為古家公子的安全歸來。她一點也沒有想到,幾天不見的阿骨,正孤零零地躺在血泊裏,碎成一堆白骨。
淮漣趕到的時候,荒涼的沙場,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點聲音,大地就此沉寂,沉寂。流觴琴被埋入浸著鮮血的泥土裏,透明的魂魄懸在蘆葦葉尖一動不動,無言凝望著遠方的小城。就如第一次相遇,淮漣舉起手,指尖那抹白煙緩緩流動著,“我這一去,最怕死了沒有人給我收骨,雖這一身血肉是幻化而成,我還是希望你能來給我收魂。你便看在這一年的相識份上,把我的魂魄埋在那片長滿蘆葦的溪水深處,不要任何人知道,悄悄地埋了我吧,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依稀是他臨死的一段話,如癡言夢語,盡是一些傷心話。淮漣半跪在溪水邊,“你後悔了嗎?為了她,幻化成人形,又為了她,再度成為枯骨?”這是一場無望的奢戀,指尖靈魂始終沉默,沉默。他已經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了,那根遇到自己命中注定會愛上的少女時,就害羞得躲在杏花底下一動不動的骨頭,已經被永遠沉入溪水,任憑水藻纏繞住它的一切,就如一場刑罰,永世不能超生。血靈的力量漸漸流失在水裏,這裏到處是隱隱的白森手骨,溪水那麼冰冷,深淵那麼可怕,它獨自沉睡其中,忘記了孤獨,忘記了救贖,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直到那道神秘的女音再度響起。命運的終結點還沒有來臨,它再一次回到了人間。隻是這一次,它不再懵懂,不再純真。她坐在高高的位置,俯下`身看別人的一生,卻看到了自己最悲哀的結局。
☆、手骨脫溪
杏花簌簌而落,清晨的微風吹起殷流雪粉色的衣袂,一朵杏花飄落其上。再回首,早已物事全非。
閣樓裏,蒼白的女子站在窗前,遙遙望著他們的對麵而立。擱在紅色窗梁的手微微顫唞著,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站了許久。
“嘻嘻,你傷心了。”忽然一道女音響起,打破了滿室的寂靜。她按住自己的心口,這道莫名的聲音來自她的心底。“你想出去嗎?”
“誰?誰在說話?!”她厲聲問道,手裏的團扇斷成兩截,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用了那麼大的力氣。“生氣了,你終於生氣了。哈哈,我觀察你這麼多天,終於看到你生氣的模樣了。”淡淡的白煙從半空中浮現,她慢慢睜大眼睛,這一團白氣裏有道隱約的身影,這暖春的天氣裏,她竟然感受到了冰天雪地的冷氣,這是一個來自雪地的女子。
她跌倒在地上,被凍得渾身發抖。女音又是一陣低笑,“我可以幫你呢。”
“你,你怎麼幫我?”那雙抬起的眼眸裏藏著隱秘的渴望。
戰場之上的淮漣,靜靜呆立溪水畔,直到一隻濕漉漉的手伸出來,她彎下腰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腕,鳴從溪水裏爬出來,眉間有些沉重,“下麵什麼都沒有,連一根水草都沒有了。”那麼,那些白森森的手骨亡靈也跟隨著骨頭逃出來了嗎?隻是,它們並有興風作浪,甚至悄無聲息得連淮漣也沒有感受到。她的聲音因為悲憫而有些淡漠,“我們去找它。”
這一次,骨頭的命運早已被注定。
杏花樹下,殷流雪撐開手中粉色的油紙傘,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如果,我沒有了這張臉,你還會執意地喜歡我嗎?”對麵的古律清伸手抬起那微微顫唞的傘麵,傘下的女子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你說,你喜歡流觴琴的主人,但他是一個男子,又早早死去。如今,站在你麵前的,不過是一個披著一具皮囊的我,沒有這身皮囊,你還會認為,你喜歡的是我嗎?”古律清低低咳嗽著,他似乎比她還來得痛苦,“昨夜,我站在,殷府門前,站了,一夜。”殷流雪的臉蒼白下去,她若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