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好可憐呐。”女孩子莫名其妙地吐出這一句話,幽黑的眼睛裏空茫得什麼也沒有。
“我知道。”淮漣擁抱住她渾身顫唞的身體,“我明白的,你不要怕。”女孩子還是在瑟瑟發抖,“我不怕,我隻是想他。”
淮漣手微微一動,那些白色的人魚魂魄幾乎將女孩子圍成了一團。它們不是來複仇的,而是來報信的。
女孩子似乎感應到什麼,拉開淮漣的手,“他來了呢。”淮漣一貫淡漠的神色終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澀。她並不認識女孩子和她的戀人,但是,她抬起手,看著指尖早已千瘡百孔的魂魄,她還是被驚住了。
她第一次,沒有將這些幽靈收走,它們需要的不是歸宿,而是終結。
女孩子哭倒在地上,她明明已經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但是,她伸出手,觸手的是,一片虛空。除了虛空,還是虛空。
☆、妄自菲薄
在海水的最深處,躺著最無望的死人。
他努力地睜開眼,四周一片幽黑,隻能聽到那些美麗人魚的軟軟歌聲,就如女孩子的嗓音,穿透幾千米深的水域,回蕩在死寂死寂的海水深處。
想到那個孤獨的女孩子,他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幽黑裏四處遊走的美人魚們幾乎看呆了,這個凡間男子的笑容很美。他朝她們伸出手,輕輕地舞動著自己的手指,仿佛是兩條美麗的人腿在盡情跳舞。
無數的美人魚學著他手指舞動的姿勢,穿越海水往上遊去。輕輕一躍,躍到灑滿月光的海麵。在那輪寒冷的明月之下,女孩子沉默的眉眼顯得蒼白憂鬱。
她感受到了,卻不能擁抱自己的戀人。女孩子抬起手,抹去眼角冰冷的淚水。她不想再哭,也不允許自己哭。
不遠處,似乎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女孩子恍若未聞,沉默地挑起扁擔,繼續往淺海區走去。她去撿拾那些漁民不會在意的貝殼。
淮漣和鳴朝著喊叫聲奔去,但是終究遲了。地上捂著肚子打滾的漁民一個接著一個死去。而其他安然無恙的漁民麻木僵硬地看著,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每一次魚宴上,都會有幾個人這樣死去。他們都認為是人魚在報複,或者是因為他們看到了那些魚人詭異的月下之舞。
鳴彎下腰,將地上沒有呼吸的漁民翻轉過來,麵色泛白,唇色泛紫,很明顯的,是中毒身亡。
“他們,剛才吃了魚的哪一部分?”鳴朝尚活著的幾個麵無表情的漁民問道。他們眸色冷漠戒備,隻是盯著鳴和淮漣,沒有回答。而那些穿著海藍色衣裙的婦人們圍著村長大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我說過,這裏不歡迎你們。”老婦人一臉嚴肅冷酷,她低下頭打量了一眼死去的漁民,然後轉向其他人,“把他們拖到墳地裏葬了,還站在這裏做什麼!”仿佛死去的隻是螻蟻般的生命,絲毫沒有悲傷懷念的感情。
“等一等,”鳴叫住他們,“你們不查一查他們的死因嗎?就這樣葬下去,未免太草率。”回答他的是一張張麻木冷漠的臉。他們低下頭,沉默地將自己同族放到竹籮筐裏,就如昨夜裝著人魚那般,將這些死去的漁民挑到死氣沉沉的墓地裏。
鳴忽然想起白天前往漁村討要藥材的時候,那個穿著海藍色長裙的老婦人跟他所說的話,“……生老病死,都是由天注定的……”這座小漁村裏,沒有任何藥材,沒有一個大夫,他們對疾病與死亡,采取淡然到冷漠的態度,毫無抗拒毫無悲傷地接受著一場場死亡。
漆黑的墓地小道上,女孩子挑著沉沉的貝殼,一路向西而行。她的背完成一張拉滿弦的弓形,長長的黑發之間撲滿了綠瑩瑩的螢火蟲。她微微一動,無數的螢火蟲飛舞著離開她的長發,不一會兒又重新聚攏。在那些挑著屍體的漁民看來,女孩子就像一盞自行移動的燈籠,泛著詭異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