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人踏完最後一步,站定在樓下地麵時,一襲白衣在光線略顯昏暗的客棧裏煞是惹眼。
而在二樓的人,取下遮住自己容顏的麵紗,踱步走到窗邊。
推開實木的窗柩,粼粼的水光映入眼簾,淡黃中盈著微弱的紅光,日光拉長了窗邊人的身影,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在暗夜山莊兩年,從未下過山,都快忘記成國江山模樣。每一處,都是感覺如此陌生,若是此次歸來,慕容峻言……不記得自己了,那麼……
立於窗邊的人心中感慨萬千,她的思緒怎麼也集中不下去,她不願往下想,也不敢。
“嘎吱——”許是這家客棧的年代有些久遠了,推門會有些動靜,若是動作大的話,還會掉下一層清漆下來。
“我們在這裏留宿一夜,明日再起身去皇城。”是熟悉的男子聲音。
輕輕地點了點頭,低聲“嗯”了一聲。
秦語嫣沒有向葉楚打探北靜王大軍的事,因為——她知道。她知道,明日,北靜王的數十萬大軍明日才會途經安城這樣的小鎮。
然而,世事萬千,她沒過問,葉楚,也未曾向她說明。
晚膳是葉楚送上樓給她的,葉楚也曾試圖遊說她,讓她下樓走走,皆被她以“身體疲累”為借口擋了回去。
葉楚也並不堅持,他端晚膳上樓前還被李思慕那隻紅狐狸嘲笑了一番。
“我還道葉大莊主是位正人君子,原來也會金屋藏嬌,將俏佳人藏在屋裏不領出來見人。”這李思慕的脾氣向來不好,而且還又心直口快,更何況他早就看葉楚不順眼,如今葉楚的舉止更是令他不爽。
葉楚倒也是不介意,笑著向李思慕道明原委,“李少將軍謬讚了。舍妹隻是偶染風寒不便出來見人。”
“這位公子所言極是,小的看見與公子一道來的小姐蒙著薄紗,身體孱弱,竟是染上了風寒。我們安城西邊有一家錦仁堂,那兒的林大夫醫術高超,定能幾服藥就醫治好小姐。”熱心的小二無意中插了一嘴,而且說得很來勁。
“多謝小二哥的好意了。”被人鄭重其事的道謝,這倒是店小二從未想過的待遇,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憨笑著搭著自己的白布去擦拭茶桌去了。
慕容峻言不發一言,隻是帶有探究意味的看了眼葉楚臨去的背影。
難道真如葉楚日暮之時所言,隻是帶妹妹下山來尋醫?江湖郎中若非醫治不了?
司徒君澈輕咳了一聲,端起麵前的酒杯,淺淺的一杯輕啄了一口。“人都走遠了,再看也看不出頭緒來。”
明人不說暗話。
“君澈亦發現怪異之處?”
“葉楚怪不怪異我未發現,我隻覺得你很不自在。”既然他問了,他司徒君澈也並非小氣之人,定會告訴他。
李思慕剛挑了一塊牛肉準備放進嘴裏,聽到這話時手一頓,那塊牛筋分布均勻的上好牛肉就這麼直直的掉在桌麵上。
桃花眼一挑,幹脆放下右手中的一雙筷子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兩個人。
慕容峻言未答話,就這樣小口小口地飲著杯中的清酒。
“若是葉楚在冷星崖下發現了語嫣,他也該是兩年前你瘋狂搜國的時候送回來,而非現在。”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李思慕這才想起來,語嫣便是墜落的冷星崖,而冷星崖,是他葉楚的地盤。
沒有人打斷,司徒君澈便自顧自地說起來,“我向小二打聽過,他說他曾在路過二樓那間房時,看見過那位姑娘的卸下薄紗後的麵龐。”司徒君澈頓了頓,“遍布深淺不一的傷痕。”如此這般的女子,怎會是語嫣。
夜深露重,起了風以後,樹葉沙沙作響,秦語嫣一人獨坐在床邊,卻是怎般都睡不著的。她便開始數著床榻上的流蘇須,一根一根,數完了便又開始數流蘇須上的小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