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晴一蹦老高,衣裙飄蕩,“他又沒有死,你至於這樣折磨自己!師父都說了,這人福大命大,身體底子也好,總會醒過來的!”
“我明白,”陸秋辭喃喃道,“他不會死。”說罷摸進裏屋,用布巾為那人擦額上的虛汗。
念晴深深歎氣,跟著進去。一名青年毫無知覺麵色蒼白地躺在那裏,再看不到當初生龍活虎俊秀挺拔的身姿。當時送來的時候,便隻吊了一口氣。孟將軍眼眶通紅,直說自己去晚了,將師弟害成這樣子。念晴在師兄身後看到渾身是血的齊楓嶼,差點嚇得站不住腳。師兄則不言不語,直到他回身捉住她的手,念晴才知道他抖得厲害。
“念晴,去找師父。”陸秋辭道。
老神醫年輕時遊曆江湖,閱病無數,到老還穀潛心休養,可慕名而來的人仍然絡繹不絕。師父撫著灰白的胡子搖頭歎道:“若是再晚一些,可就沒命嘍。”
師兄眼睛盯著齊楓嶼,似乎很難受。
“…何必。”老神醫抬手輕拍兩下徒弟的腦袋,搖晃著走了。
齊楓嶼昏迷至今,師兄衣不解帶地守著,念晴心疼得要死,但也無計可施。
直到那天,大團白雲浮於空中,將陽光隔絕成明暗陰影,念晴跑去看師兄,卻發現一直躺著的那人,竟然能夠坐起來靠在師兄肩頭。
“他……醒了?”念晴喜道。
“嗯,醒了。”陸秋辭回答,聲音裏亦帶著歡欣。
齊楓嶼眨眨睫毛,動動嘴唇,秋辭便給他喂水,比做任何事都認真。
人一旦複蘇,便恢複得一天一個樣。沒過幾天,齊楓嶼便能在秋辭的攙扶下行走。念晴聽師父說,他的傷致命在胸口,那是道劍傷卻不知為何偏了幾寸,才得以保住性命。如今師兄用的都是平日珍藏的上好藥材,有些甚至有複骨生肌的奇效。總之齊楓嶼的臉色漸漸轉為紅潤,隻是不知為何,念晴沒有見他笑過。
孟舒在一個陰霾的天裏來探望師弟,兩人說了許久。陸秋辭出去采藥,回來時便看到青年僅著單衣,一手提著那杆槍,站在花海裏一動不動。
風勢漸漸變大,將萬花弟子的衣袖吹得鼓皺,他連忙放了籃筐回屋取衣,給齊楓嶼披在肩頭。
“似是要下雨了,回屋吧。”
“陸秋辭,”齊楓嶼忽然道:“你可知,我的兄弟們都去哪兒了?”
陸秋辭一驚,低了頭不言語。
“都不在了,他們。”齊楓嶼甩掉手裏的武器,轉而揀起酒壇開始灌酒。
天空烏雲翻滾,豆大的雨點從密雲中墜落,陸秋辭伸手去奪他的酒壇,“你是病人,不能喝酒!”
“病人?哈……”齊楓嶼瞧他一眼,甩開對方的手,“不需要你管。”
陸秋辭心急,跑回屋裏取出油紙傘給他撐著,奈何風大雨大,他隻能盡力令齊楓嶼不被淋濕。
這酒入喉甘苦,一點也不好喝。齊楓嶼扔了酒壇轉頭看身後的人,陸秋辭身上俱已濕透,晶瑩水珠從臉龐滑下。茫茫雨幕天地浩大,身邊卻隻剩這一人,擔憂地望著自己。
麵對這一人,他卻是好像已經忘記了與他曾經的種種,麵目漸次模糊。齊楓嶼伸手撫他的臉,冰涼無溫。
青年閉上眼,猛地將對方攬在懷裏。油紙傘掉在地上翻了幾滾,被風吹得遠了。
陸秋辭直到被齊楓嶼壓在床上,才驚覺出對方的意圖。齊楓嶼雙眼醉紅,凶狠地扯開他的衣服,直到被進入的那一刻,陸秋辭依然沒有反抗。
“過去就好了,呃——”他挺起脖頸,身下一陣疼痛,可還是抬手摟住對方的肩膀,“楓嶼……過去就好了。”
灰暗雨幕持續至傍晚,天終於現出一絲晴空,陽光斜斜從雲縫中漏下,照在花海中淺淺的水窪。
齊楓嶼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陸秋辭伏在桌案上的身影。覺察到他已醒來,陸秋辭停下筆抬頭,道:“你醒了。”說罷他去倒了杯茶遞給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你喝了不少酒,頭一定很疼。”
齊楓嶼冷冷看著他,接過茶一飲而盡。
“我什麼時候能回去。”他問。
陸秋辭一怔,機械地答道:“過兩天等你傷好,就能走。”
齊楓嶼轉頭望向窗外,“回去了,就不再來萬花穀。你我二人,就這樣吧。”
“哦……也好。”陸秋辭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摸索桌上的紙筆。
齊楓嶼又慢慢道:“老四本名曲偲,是我在天策府多年的好友,那天為護我,被那惡人穀的冷麵道長一劍劈死。王五急紅了眼,亦被一劍穿心。陸秋辭,你說這仇,該不該報?”
“軍人當以國家大局為重,不可徇私……”
“好個不可徇私。”齊楓嶼沉沉笑道,“師姐已幫我調查到那位道長的身份,原來是惡人穀新任左使洛笙。半月後浩氣盟計劃發動大規模襲擊,我等著與他再戰。”
陸秋辭抿唇盯著對方,齊楓嶼的眼中溫柔不再,隻餘冷冷火焰明滅不定。他閉上眼,轉身出屋。
齊楓嶼在幾天之後離開,期間並沒有再說什麼,甚至連臨行前的招呼都未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