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喉間輕輕咽了咽,歎道,“陛下會醒過來的。”
封連持垂眸頷首。
太傅和封連持先後出了寢殿。
如今寢殿已不讓外人入內,隻有在文帝近前伺候的內侍官,宮女,侍衛和太醫,太傅,封相幾人。
太傅和封連持剛出了寢宮不久,便有端著水盆的內侍官上前,跪在龍塌前。
先前太醫院院首親自替陛下喂了藥,眼下,內侍官上前替李徹洗臉。
溫熱的水汽占在臉上,李徹竟然都能感覺得到。
李徹的眼珠來回轉動著,拚命想要睜開眼,呼吸也越加急促,但內侍官麵前伺候的人卻依舊安靜得躺在龍塌上,同往常一樣,沒有半分動靜。
李徹咬緊牙關,他要怎麼才能醒過來!
李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內侍官替他擦完臉,又伸手撫起他的手,擰了毛巾替他擦手,李徹攥緊掌心,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內侍官正用溫熱的毛巾替他擦拭著掌心,忽得,隻覺他掌心輕輕顫了顫。
內侍官愣住,他先前可是錯覺?
內侍官一麵驚訝抬眸,看了看龍塌上的文帝,一麵詫異低眉看向文帝掌心,隻見文帝的指尖確實肉眼可見得動了動。
內侍官大驚,“陛下?陛下!”
李徹也愣住。
耳旁繼續是內侍官驚喜又慌張的聲音,“快快!喚太醫!喚太醫!”
“陛下!陛下!”
忽得又參雜了旁的聲音,“輕塵……輕塵……”
“陛下!”
“輕塵?”
李徹隻覺得腦海中兩道聲音相互交織著,一時讓他分不清在何處,亦吵得他頭痛欲裂一般。
等他終於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嗖”得一聲站起起來,喉間重重咽了咽,才發現周圍還是早前的馬廄。他喘著粗氣,一臉錯愕,身前的人還是一直照看它的飼馬小廝。
李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不是在文山行宮內了嗎?
怎麼又?
李徹腦中一片混亂。
而輕塵得突然站起,給飼馬小廝嚇了一大跳,徑直往後,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這好端端得,一驚一乍,他方才來看它時,怎麼喚都喚不過來吃草,他以為它那根筋又抽了,又開始絕食。等打開馬廄進去一看,卻見輕塵側躺在馬廄裏,一動不動。
飼馬小廝嚇壞,上前又喚,又推它,但它似是根本沒有動彈。
飼馬小廝心中大駭,伸手去摸,分明還有呼吸在!
飼馬小廝這才開始蹲在它麵前拚命推它,和喚它的名字,但它一直都沒有反應,在小廝心中覺得十有八.九壞事了的時候,它又“嗖”得一聲站起,如一顆鬆一般,嚇得飼馬小廝直接往後跌到坐下。
這馬真是的!
飼馬小廝心有餘悸,拍拍屁股站起來,也才見輕塵似是早前呆滯的目光才緩了回來。
小廝感歎,“祖宗!你這又是做什麼!”
他是真心實意覺得它是祖宗!
自從它來了馬場,絕食過,逃跑過,將人摔下來過,還險些伸蹄子去踢人過,簡直集各種幺蛾子與一身,旁的所有的馬加一起事情都沒有它多,不是祖宗是什麼!
但它確實很通靈性。
飼馬小廝上前,一麵歎氣,一麵伸手撫它的鬃毛,輕聲道,“我知道你小子特別,哥我見的馬多了,沒見過幾個像你一樣跟個猴精兒似的,會聽人說話,會看人眼色,心高氣傲,還會見人下菜碟……別說我昨日沒看見,你分明是特意懟二公子的,最後還踩了他一腳,是不是?”
李徹果真轉眸看他。
見它這般表情,飼馬小廝“嘿嘿”笑了兩聲,輕聲道,“我就知道你聽得懂人話!輕塵,重新認識下吧,我叫唐葉,在馬場裏你暫時歸我管。既然你歸我管,那我就有義務提點你,我知道你護你家主人心切,但私下說,二公子真正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次他覺得是意外,也壓根兒沒往你身上想,但若是還有下次,他肯定收拾你,屆時我也抱住你,你就聽話些,配合些,老老實實待在馬場裏,等六小姐回了京中,你跟著安安穩穩回京中就是,我倆之間也算緣分一場,可好?”
看著端在眼前,同自己一臉誠懇商量著的小廝唐葉,李徹心不在焉。
他想的都是自己先前還在寢殿內,但醒來卻還是在馬廄裏。
早前的一定不是夢,夢不會那麼真實……
太傅,封相的聲音都是實實在在聽見的,內侍官給他擦臉的毛巾上的溫度他也能真實得感覺到。他是還活著,隻是一直都在昏迷中。
他醒過來變成這匹矮腳馬多久,他自己便在行宮中昏迷了多久,應該是……他的意識都附在了這匹矮腳馬上,所以才醒不過來。
方才雖然短暫回去過了,但是被唐葉喚醒!
所以醒來還是在馬廄裏……
就差那麼一丁點兒!
李徹很有些惱火,他方才,許是馬上就要醒了!
他應當繼續回去睡,對,繼續睡!
李徹想也不想,也未聽唐葉在耳邊說著什麼,直接一頭栽倒,側躺下去就不再動彈。
唐葉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就這麼在他麵前表演栽倒睡覺的馬,就這麼一頭!
他說的話就這麼不愛聽,寧肯這麼直接倒下去裝睡?!
唐葉嘴角抽了抽,也跟著蹲下來,“祖宗,你這又是怎麼了?”
李徹煩死了,有他在,他根本睡不著。
但他眼下急需要睡過去,他沒有這麼多時間陪著唐葉在這裏耗著,他現在若是昏睡過去,許是還來得及,好容易他才等到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