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問道:“你能做到嗎?”
院長往後退了一小步,頭埋得更低了:“這個……神經是很細小的單元,沒有超高的技術和靈巧的手,是很難做到的。”
手?要說醫生的手,確實要比一般的人手更靈敏一些。很多時候判斷醫生的醫技如何,就看他的手能做到多細小的事情。畢竟在手術台上,一絲一毫都不能有偏差。
院長繼續說:“並且神經是很脆弱的,該刺激什麼部位效果會比較好,哪一部位是不能碰的,這都要靠多年的手術經驗來積累。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更大的損害。我……我這些人忙於雜事,很久沒有上過手術台了。怕是勝任不了。”
老爺子難掩失望,這家醫院的院長,已經是X城非常有名的老醫生了,年輕的時候,也號稱手術一把刀。如果他都做不到,那恐怕很難找到第二個人了。老爺子呼出一口氣問道:“有誰能做到這種程度?”
院長又往D的身上看了一眼。
奚家老爺子終於明白他的含義了。D趴在地上也差點感激地淚流滿麵。還以為這個院長會在背後黑自己一刀呢!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替自己解圍!
什麼神經刺激,什麼物理操作!根本就是誇大其詞啊!是有這麼回事,但是根本沒有他說的那麼神奇啊!這跟聲音刺激的效果其實差不多,都隻是一種外力用作,對於植物人的恢複效果,可以約等為零啊!
老爺子沉吟了一會兒。
院長也低著頭,像一隻鴕鳥一樣,還是沉默的鴕鳥,一聲不吭。
房間裏一片靜默,氣氛變得很壓抑了。
過了很久之後,奚家老爺子沒有對之前的說辭進行評判,繼續問道:“那藥物呢?”
院長忙接話道:“藥物這方麵我倒是可以做到,本院在這方麵也有所研究。隻是藥物這種東西,畢竟是會有副作用的,長期用藥,可能會對奚公子的肝膽造成損害。尤其是他現在無知覺,缺少運動,身體會比較弱,自身的代謝能力下降,對體內藥物的消耗分解能力會很差。時間長了,那些藥都會作用在他的內髒上。”
奚家老爺子抬頭看著他:“所以你的意思是,隻能依靠D了?”
院長沒有承認,但是也不否認:“我個人認為最好的方案,應該是以聲音和物理刺激為主,輔以化學藥物調理。至於奚公子能不能醒過來,還是要看運氣。”
院長比D高明的一點就在於,他給出了希望和等待的可能性,但是並沒有把話說到死路上。這是一個管理人員比科研人員多出的素質,顯得圓滑世故,但是很有必要。
現在就全看奚家老爺子的決定了。
D覺得這個過程時間是太漫長了,那把刀子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然後自己的手指不保,從此就成為一個徹底的廢人。
無論如何,請讓我度過今晚!將來我會做更多的善事,會努力去彌補我說過的謊言,對一個焦急的父親做出的傷害的!我會永遠記住這份罪惡,並盡我一生去填補這個空缺。
D閉著眼睛,默默祈禱。
這中間不知道過了多久,D覺得是過了一個世紀,才聽到老爺子的聲音:“我讓你們試一試。但是D,你欺騙了我,這一點,我永遠不會忘記。”
D接話:“我也會永遠記住的。”
老爺子歎了口氣:“雖然如此,但現在我還是要說,拜托你了。我的兒子,再一次交到你的手上,請你,盡全力去救他。”
他用上了“請”字,在這老爺子高傲了一輩子的曆史之中,簡直少見。
D誠惶誠恐:“這次我再不會騙你,對於奚銳利的病情,有一丁點的進展或者是惡化,我都會如實告訴你。”
老爺子看著他:“希望如此。”
這一晚就這樣收幕了,然而D並沒能在第一時間就進去查看奚銳利的情況,因為奚家的老爺子在重症監護室坐了整整一晚。
D在脫身之後給顧承宣打了一個電話,把情況說明了。
顧承宣先問道:“你有沒有說出小菱?”
D實在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緊張。自己的那個方案是很完美的啊!更何況走到這一步,也就差那一點點的火候,就能把樸小菱給撈出來。他怎麼就不肯呢!?
但是boss發話,D用冰塊敷著自己的眼睛,一邊說道:“沒有。你交代過的事情,我敢不聽嗎?放心,這一次也就是我折進去了,跟樸小菱沒有關係。”
顧承宣鬆了口氣。
D問他:“你那邊辦得怎麼樣了?你要時間,我給你拖了三天,夠你辦事了嗎?”
顧承宣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D:“……”
他覺得自己這頓打是白挨了o(╯□╰)o
顧承宣那邊,其實很不順利。檢察官果然把所有的贓物都轉移了,表麵上清理得幹幹淨淨,沒有絲毫破綻。狡兔三窟,他實在是太精明了,想從這條線來入手,基本不可能實現。
顧承宣也見了很多律師,聽了很多人的方案和意見,最後發現,樸小菱的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在X城的司法係統中,沒有漏洞可以鑽。這一條路,同樣沒辦法走下去。
好像是絕境了。刑法係統和民法還不一樣,民法的話,如果當事人撤銷狀告,那就可以由著彼此雙方私底下調解。但是傷害別人的人生安全,這是刑法範疇的,即使奚家不追究,司法係統也必須做出判決。
更何況,奚家怎麼可能不追究?
顧承宣人生中第一次受到這麼大的挫折,難受得難以自持。
好在慕生那邊是有點下落的。他登報發了尋人啟事,就有很多人帶著小孩找過來,企圖能在顧承宣這裏換得什麼好處。在那些無用紛雜的信息之中,顧承宣還真看到一條河慕生相關的。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沒有小孩子,但是有一件衣服。正是那天晚上,顧承宣陪慕生到一樓玩之前,順手給他披上的那件厚外套。
這算是讓顧承宣振奮的一個消息。隻要對方有跟自己聯絡的意願,那不管是開出什麼條件,他都會答應的!哪怕是要STLLA集團的家產,給!全都給!他不會猶豫!
憑借他的能力,白手起家很難嗎?當然不。他完全不吝嗇那些家產,隻有能換回慕生的安全。
如果是要用自己來換,沒問題。他會把慕生送回龍城,福伯總能照看他到成年。還有樸小菱,一定也會沒事的,他們都會脫險的。並且會平安幸福。至於自己?
我難道會被幾個人給困住,再也沒辦法脫身?
隻要對方冒頭,就會有解決的方式。
然而,一切跡象都表明,是顧承宣想得太樂觀了。他隻是收到了那一張照片,然而就再也沒有其他消息。沒有郵件,沒有聲明,什麼都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對方似乎隻是為了來炫耀一下,或者是挑釁顧承宣,讓他知道,兒子是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你知道這一點有什麼用呢?你能拿我們怎麼辦呢?
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你根本查不到我們!
顧承宣確實查不到。他順著那站照片的來曆反向查過去,居然都是斷掉的線索,不知道是誰寄來的照片,根本沒辦法追溯過去。就連照片的拍攝者,他也讓人去做了技術分析,確定了一個大概方向,然後去挨個排查了。
樸小菱那邊也要想辦法,兩件事一起進行,是真得有些力不從心。
顧承宣掛了電話之後,叫莫森進來,詢問照片調查的情況。
莫森:“現在目標鎖定在三個人之間,我已經讓人去帶他們了。再有五分鍾就能到了。”
顧承宣灌下一杯濃咖啡,又點了根雪茄:“直接帶來見我。”
在醫院裏,奚家老爺子坐在椅子上,看著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奚銳利,目光深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一直很沉默,保持這樣的姿態,已經很久了。
突然,他的耳朵動了一下,但是他沒有動,也沒有回頭,還是保持這個姿勢。
在外間,樸小菱悄悄推開門,探著頭往裏邊看了一眼。屋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很好,看來今天還算順利,既沒有被看管自己的護士發現,也沒有被奚家的人發現。
我不是打算逃出去。我不會逃的,我就是想看奚銳利一眼,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
畢竟是念念傷了他,他最好不要死。樸小菱自己不想背殺人的罪名,也不希望念念手上真正沾了人命。
樸小菱回身,慢慢把門關上,門鎖發出“哢噠”一聲,她嚇了一跳,站在門前,半天沒有敢動。確定周圍沒有異狀,門外也沒有聲音之後,她才呼出一口氣,轉身——
眼前站了一個人,麵容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青青白白的色調。他麵無表情,連眼神都是冷漠的,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樸小菱,像是一尊突然出現的人偶。
樸小菱嚇了一跳,抬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巴,一口咬住自己掌心的肉,才沒有尖叫出來。
太突然了啊!剛剛還沒有人呢!我隻是回身去關了個門,結果就憑空冒了出來!這不是大變活人是什麼!?!
樸小菱咬的自己都覺得疼了,才漸漸冷靜下來。
仔細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大概有六十多歲的樣子,穿著考據的西裝,頭發整整齊齊,有精心梳理過的痕跡。
看起來有點眼熟。這是……
樸小菱還沒回想起來這是什麼人,對方已經轉身,徑直朝小會客室的沙發走去。樸小菱心下大驚,這人心也太大了吧!?就這麼把後背露出來,難道他不怕嗎?
樸小菱原本不懂,但是跟顧承宣在一起這麼久,對於一些武學上的東西,還是有所耳聞的。人的後背是空門,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要保證後背的安全,不能把後背暴露在敵人的麵前。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作戰型的保鏢,很多都是兩人一組,互相配合的。這樣可以有效保證空門的安全,不會被人偷襲成功。
這個人把後背大喇喇地擺在自己麵前,是堅信自己不會動手,還是說,他相信自己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