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童公公車架前,在身旁人的扶持下,普通一聲跪在泥地中,磕了個頭,大聲道:“公公!請公公將朝廷撥下來的錢糧交給我吧!”
童公公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道:“咱家不是已同季大人說過麼?錢糧五日內必到。如今五日之期未滿,季大人急什麼?”
季豐又是一個頭磕下去,滿頭白發被泥水浸濕,濕噠噠貼在早已汙穢得看不出顏色的官服上,聲音沙啞不堪,卻仍大聲分辨,聲淚俱下:“公公!老夫奉旨征募民夫搶修河堤,秋汛未過,朝廷錢糧又未至,數千民夫均是拿性命在大堤上幹活哪!自眾位大臣來後,我們想著總算把朝廷的賑濟盼下來了!誰知銀兩未到,糧食又是摻了糠皮沙石的粗糧!大夥早已一肚子怨言,但因有公公千金一諾,也隻得再忍這幾日!雖說如此,其實大夥都是勒緊褲腰帶在為朝廷賣命哪!本欲等到五日之期一滿,盼公公兌現前日之諾,予我們錢糧。可誰知天不佑我!昨夜這一場大雨,衝毀堤壩,大夥十數日苦勞毀於一旦!剛剛老夫清點過,亦有百餘名民夫葬身大江,屍骨無存!公公,這些民夫本就是拚著性命給朝廷幹活,但是不能讓他們白白丟了性命,卻什麼都得不到!起碼請公公將銀子撥下來,好撫恤那些罹難民夫的身後人啊!”
說到最後,聲嘶力竭,竟已是老淚縱橫。
童公公麵色也是蒼白至極,望著麵前這位白發老翁,聽著他字字泣血的哭訴,卻終是抿了抿唇,冷冷道:“季大人,咱家本與你約好五日,咱家實話告訴你,銀子現在正在路上,今日是斷斷到不了的。你還是帶著這些人回去,耐心等著吧。咱家說了五日,便是五日。”
季豐聞言,幾欲暈厥過去,看著麵前這妖豔的權閹,想起這人素來的名聲,不由悲從中來,直起身來,憤怒地吼道:“公公!今日就請公公給老夫一句實話?那二十萬兩銀子,到底還到不到得了?!”
童公公眯起眼眸,斜睨著他,冷冷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季豐好不退縮,直視著童公公,大聲道:“沒什麼意思,隻是老夫懇請公公高抬貴手。公公府中珍玩無數,金銀何止千萬!又何必與災民爭這份活命錢!”
童公公暴怒,大喝道:“大膽!季豐!我念你一把年紀,不與你計較,你怎如此不知事!”他危險地眯起眼眸,瞳射出凜然寒光:“季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季豐卻絲毫不為所動,脊背挺得筆直,冷哼一聲:“公公若問心無愧,何怕人說?老夫隻問公公一句,那二十萬兩銀子到底哪去了?”
童公公盯著他打量許久,終於忍下怒氣,冷著張臉道:“季大人心係百姓,口無遮攔,咱家不與你計較這些。咱家奉勸季大人,還是趕快帶著你這些人回去,做好自己的本分。至於銀子,咱家既與季大人說定,到時候必將銀子送來便是。都散了吧。”
說罷,便撩起簾子,鑽進車廂,示意張冀長重新起行。
見童公公忍了這口氣,並未責難季豐,張冀長忙張羅隊伍重新起行,卻不料季豐老倔脾氣上來,竟仍跪在當地不肯起身,昂起頭大聲道:“老夫替江畔數千名民夫,替江南五郡千萬百姓懇請公公,將朝廷賑災銀兩交出來!否則老夫長跪不起!公公若執意要走,就從老夫身上碾過去吧!”說完,竟直挺挺躺在泥水中。
眾人大驚,慌忙驚呼勸阻。
而童公公卻突然嗤笑一聲,從車廂中探出頭來,瞟了泥水中的老人一眼,冷冰冰地道:“你若真願躺著,便躺著吧。起行!”
說完,便一甩簾子,再不露麵。駕車的馬夫無法,隻得聽命,一揚馬鞭,車輪碌碌作響,竟真的朝季豐身上碾過去。
季豐身旁眾人見狀大駭,慌忙撲上去又拖又拽,將季豐從車輪下搶了出來,然仍是遲了一步,季豐已被馬蹄踏斷了一條手臂。
“大人!”眾人悲聲大呼,再向那馬車望去,隻見馬車已經走得遠了。
45、第 45 章 ...
一行人一路回了涉州城,各自安頓。
而張冀長總覺得一口悶氣堵在心中,直燒得他坐立不安。
眼前總是浮現出那位年逾七旬的古稀老人,跪倒在一地泥濘中,塵霜滿麵,滿身汙泥,蒼蒼白發早被泥水浸濕。而童公公的車架就這樣活生生地向老人身上碾去。
張冀長硬憋著口怨氣,跟在童公公身後,一路進了太守府,走進童公公落腳的小院。
童公公素來不喜旁人靠近他的臥房,因此這小院中也是空無一人,一路走去,直到童公公進了臥房中,回頭一看,隻餘張冀長一人鐵青著張臉瞪著他。
童公公掃了他一眼,並不放在心上,徑自坐下,倒了杯茶喝著,幽幽開口:“張副統領倒是悠閑,跟著咱家作甚?”
張冀長狠狠瞪著他,雙拳緊握,拚命控製著自己,生怕一個鬆懈,自己就衝上前去要把這人活活掐死。
他抿了抿唇,這才道:“公公真是鐵石心腸,竟真能從那樣的老人身上活生生碾過去。”
童公公輕笑一聲,放下茶杯:“季豐這老匹夫,竟如此頑固。他都指著咱家的鼻子罵了,咱家又何必與他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