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杜偉峰愣住了,隻見不遠處一個老者打扮的人坐在了一張桌子後麵,兩撇黑胡子成八字形,頭頂帶著一頂地主帽,背靠在身後的一棵柳樹上。麵前的桌子上放一疊供顧客測字用的字牌,一具大硯台,一塊墨,三支大、中、小號不同的毛筆供顧客寫字用,桌前放一把竹椅子專供顧客就坐。自己坐在一把緊靠著樟樹杆的藤椅上,左側樹杆上釘著一枚釘子,釘子上掛著幾行字,最上麵兩個大字是“測字”,下麵寫了兩段話,第一段是:每字一事,十塊大洋,測不準,不收錢,講得實,不怪罪;第二段隻八個字:每日八卦,多則不靈。多麼熟悉的場景,時隔十年,什麼也沒變,隻是坐在桌子後麵的人變了,原來是坐在一把椅子後麵,現在卻坐在了一張特製的藤椅上,這張藤椅兩側穿著兩根三米多長的木杆,像是一頂轎子一般。卦攤後麵不遠的地方坐著兩個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和一個老頭,杜偉峰一眼就認了出來,老者正是趙大牙。
杜偉峰的眼淚含在眼圈裏,幾乎要流下來,他穩定了一下情緒,四處查看了一下,沒有人注意自己,這才悄悄的從後麵向趙大牙湊了過去,因為卦攤前沒人算命,所以杜偉峰也不敢貿然上前,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隻能從側麵繞過去先找到趙大牙。
杜偉峰慢慢的來到趙大牙的身邊,隻見趙大牙正坐在樹蔭下往煙鬥裏添煙葉,頭上已是滿頭青絲。誰會想到,六年前的這個專門替日本人搜羅婦女的老地主,今天會成為這般模樣。
杜偉峰悄悄的蹲在了趙大牙身邊,趙大牙並沒有在意,依然不急不緩的往煙鬥裏續著煙葉。
“大爺,也給俺來一鬥唄?”杜偉峰指了指趙大牙的煙葉袋。
趙大牙看了杜偉峰一眼,竟然什麼也沒看出來,笑道:“行啊,你也嚐嚐,我自己種的煙呢!”
杜偉峰笑道:“好!”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支弩箭,握在手心裏,然後趁著接過煙葉袋的瞬間,在趙大牙眼前晃了兩下,然後順手拎過來煙袋又把弩箭收進口袋。趙大牙張大了嘴,仔細的打量杜偉峰,不看還好,這仔細一看,驚得他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杜偉峰。
趙大牙愣了十幾秒鍾,剛要去喊孟凡軍,被杜偉峰拉住了衣袖,隻聽杜偉峰低聲道:“我在南邊的一個南瓜攤,你來找我!”說完,杜偉峰起身沿著原路走到了路上又鑽進了茫茫人海。趙大牙此刻也冷靜了下來,他還是忍不住的走到孟凡軍身邊,湊到孟凡軍耳邊,輕聲說道:“我看見杜偉峰了,他來找咱們了!”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是顫音,說完,淚水已經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偷偷的擦了淚水,然後也走進人流去尋找南瓜攤,留下淚人一般的孟凡軍。
孟凡軍被趙大牙爺孫兩個人救到了梅庵,雖然沒有失掉性命,但卻失掉了雙腿,英雄崗一戰,隻活下來了兩個人,一個是他,另外一個是鐵鎖。鐵鎖在床上躺了足有一年多,才慢慢養好了傷,這還多虧了梅庵的老師太,她不斷的上山采藥,然後給鐵鎖調養,這才使得鐵鎖漸漸康複。孟凡軍雙腿好了以後,執意要求趙大牙帶他回了齊縣,就在集市擺了卦攤,他要用這種方式找到杜偉峰。這卦攤一擺就是兩年從來無人問津,他也不在乎,他隻想人們能把他這個奇怪的卦攤傳出去,傳到杜偉峰的耳朵裏。沒想到今天終於有了杜偉峰的消息,他無比的激動,可是想想英雄崗上戰死的弟兄,他又充滿了無限愧疚,該怎樣麵對杜偉峰呢?
時間不大,趙大牙回來了,他看了看偷著抽泣的孟凡軍,笑著對孫子說道:“石頭,你去南邊,叫賣南瓜的那老鄉把南瓜都背咱家去!”
“爺爺,買那麼多南瓜麼?”
“少廢話,讓你去就去,記得帶回家然後來和我抬孟先生!”
石頭答應著離開了。
趙大牙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小孟,真讓你找著了,他惦記來找你好久了,隻是一直進不了城,現在終於能進城了,他這不來找你了麼,你別難過了,這是好事,咱這兩年不都是在找他麼,這找著了該是個高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