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都鑽了錢眼裏似的,隻是不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再者,她又是長年在賈府住著,平素也不太見得著,王子騰見許久並沒出過什麼禍事,便也慢慢放下了戒備。真是“大意失荊州”,不出事則罷,一出事就是大事!看來,這是敵人有心,故意收集王熙鳳的罪證來要挾他了,王子騰雖然心下有些慌張,仍然是強作鎮定地說:“不孝女屢教不改,老夫愧為人父,不過……”
林默打斷他的話,說:“王大人不必自責,這個事情嘛,可大可小,端看王大人如何抉擇了。”
王子騰不為所動,說:“此罪雖重,卻是不孝女自己犯下的罪衍,便由她自己去受那一份責罰吧。想來重利盤剝,不當取利,應該是罪不至死吧。”
林默冷笑著說:“王大人好沒耐心,怎麼不多拿幾張來看?裏麵還有貴千金逼勒退婚以至兩家無辜兒女殉情至死的往來信件,這可是死罪不是?此外,這些書信都是假托大人您的名義行事的,若是認真追究起來,此事王大人也脫不了幹係,被禦史一參,說不得就要被免職查辦。”
王子騰高大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他閉了閉眼睛,穩住悲憤的情緒,說:“既如此,也是老父教女無方,致有此禍。老夫便將頭頂這一頂烏紗取了,自此做個草民,倒也樂得自在。隻是,我王家自來便是忠義之後,斷斷做不出謀反悖逆的事情來,林大人和世子閣下可是白費心機了。”
淳於釗麵上神色絲毫不動,反而擊掌讚歎道:“好個忠義之臣!可惜,你的忠義隻有本世子和林大人看在眼裏,無人知曉。最終呢,卻是因為縱容獨女違規取利,謀財害命的罪名成為朝廷罪人,說老實話,本世子為王大人不值。而王大人也可問問你自己,你所忠於的那個人值不值你這般為他呢?王大人不妨好好思量思量。”
林默唇角微勾,說:“世子所言乃是真心為大人謀劃。此外,方才王大人有一言不當,晚生非是冒瀆長者,實在是此言幹係重大,不得不明辨是非曲直。大人剛才口口聲聲說吾等乃是‘謀反悖逆’,此言大謬矣。縉王是有取淳於钜而代之之意,卻並無改朝換代之心,他日縉王登基之時,這天下還是淳於家的天下,若是大人此時幡然醒悟,追隨賢明之主,屆時便有擁立之功,絕無謀逆之實。”
王子騰聽林默居然睜著眼睛直呼當今聖上的名諱,並將謀反之事說得理直氣壯,且和探囊取物一般輕而易舉,不禁瞠目結舌。
“而且——”趁著王子騰沒反駁的空兒,林默輕笑一聲,接著蠱惑他說:“‘良禽擇木而棲’乃是明智之舉。王大人試想一下,淳於钜可有帝王之能?別的不說,就說他以祭天遇刺這樣拙劣的借口將一眾藩王的世子們拘了來京城,卻又猶猶豫豫,優柔寡斷,幾個月功夫都沒有一點削藩的實際舉措,任由世子們將京城搞得烏七八糟。相比之下,淳於钜當斷不斷,哪有絲毫經國緯世的帝王之才?而我們的世子閣下則是英明神武,能在淳於钜的眼皮子底下結交朝廷重臣,以作首尾之用。‘有其子必有其父’,更遑論曆來有‘戰神’之稱的縉王殿下了?屆時,二虎相爭,必有一死。其中一個是紙作的假老虎,一個是裝瞌睡的真老虎。王大人,你審時度勢之下,會甘願做紙老虎的第一批慷慨赴死的炮灰護衛嗎?”
王子騰麵色急劇變化中,似乎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淳於釗和林默對視一眼,默契地都不說話。淳於釗站了起來,在一旁的一張擺著棋坪的桌子上隨意地拈起幾個棋子,自己擺開了棋局,似乎在極有耐心地等待王子騰的回答。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片靜默中似乎可以聽見王子騰的心髒在胸腔中沉悶地跳動,似乎還在猶疑之中。
忽然,淳於釗開口,躊躇滿誌地說:“世事如棋盤,世人皆是我父王手中的棋子,不能用,則棄之。王大人,你不要以為我們隻能用你這一顆棋子,實際上我們有很多備用的棋子。隻是,棋子被棄之後會有怎樣悲慘的境遇就不是我們關心的範圍之內了,或許,王大人可以設想一下。”
淳於釗的語氣雖然沉緩,其中包含的沉甸甸的威脅意味卻如同一顆顆石頭一般砸在了王子騰的心上:兩虎相爭,勝的會是哪一方?做牆頭草的結果就是被兩方的陣營擯棄,現在,必須要做出抉擇了。
王子騰抬起眼睛,飛速地看了淳於釗一眼:他的身材高出一般人許多,是以站姿尤其顯得挺拔修長,挺直的背脊堅定得猶如峭壁岩石一般,肖似縉王的英氣麵龐上帶著凜然不可犯的威嚴,在溶溶泄泄的燈光下氣勢逼人,叫王子騰情不自禁地就有些肝膽生寒之感。
淳於釗和林默都沉默著看王子騰額上的汗水劃過他臉上滄桑而深刻的皺紋,雙手交握想了許久。終於,王子騰直挺挺地對著淳於釗跪下,叩首說:“王某願奉王爺及世子之號令,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淳於釗和林默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興奮的笑意。
淳於釗快步上前,將王子騰扶起,撫慰他說:“王大人的忠義之心本世子定會告知父王,將來封爵蔭子……”
最後,淳於釗指定了兩位王府護衛隨王子騰而去,一來保持聯絡,二來監視王子騰,以免其事後反悔,密告於淳於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