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哪裏開始-第一章 從哪裏開始(6)
6
回到租住的兩室一廳的公寓,我們沒有說一句話就緊緊摟在一起,我們急切地吻著,相互撕扯掉對方的衣服,我們赤裸著滾倒在地板上,打翻了旁邊的落地燈,我們甚至不再需要德彪西的音樂、不需要曖昧的燈光、不需要竊竊私語、不需要撫摸,我們已經堅硬而潮濕了,餘燕柔軟溫暖的肉體含裹著我,我們默契的抽送、迎合,我們呻吟著、抓咬著,象兩隻獸,而後共同迎來高潮,我們就這樣緊貼在一起,起伏喘息,餘燕冰冷的淚水沾滿了我的胸膛。
我緊緊摟著餘燕,我知道,我們不可能總是自欺欺人的生活在夢裏,我們不可能總是帶著麵具生活。那晚常龍離去時的眼神就像在我和餘燕從來未愈合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刺得我們生疼生疼。可是傷口總是傷口,我們不可能總是靠著無所謂、不觸及或者止痛藥便永遠漠視它的存在,總有一天我們必須去正視它、舔舐它、療治它。
我知道我們都在掩飾著什麼,我知道其實對此我們都心知肚明。
初來美國的時候,我幾乎不認識燕子了,她不再是那個羞澀的、柔弱的女孩兒,她堅強、開放,樂觀、向上,她努力工作、生活,她從來沒有叫過苦、叫過累,我不得不承認,環境改變一個人,在美國這樣一個競爭的、利益的社會裏,你不能指望任何依靠,你隻能靠自己。但是我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疲憊和脆弱,她把環境的排斥、競爭的壓力、生活的紛亂,把太多的不如意都掩蓋在那幅堅強的麵具下,然而掩蓋不等於消弭,她不可能總在麵具下獨自承受生活之重,我害怕總有一天,她緊張的弦會突然崩斷,她向往這個地方,她向往這個夢,但是也許她根本不屬於這裏。
而我知道自己也在掩飾著什麼,我還是每天都盡力作出樂嗬嗬的表情,我饒有趣味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我象往常一樣用偶爾掙來的錢請燕子,我看球,看大片,聽瓦格納,我每天都努力讓自己相信我的生活津津有味。我就這樣戴上同樣的麵具,掩飾著對這裏的陌生,掩飾著對無力感的沮喪,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屬於這裏,我更知道燕子心底對生活的懷疑,所以我必須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燕子的夢,不至於使燕子的世界轟然崩塌。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了那則征兵廣告,我也認為那是取得美國國籍最簡單的途徑,我知道燕子為了我的國籍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我不想讓她再受累。有一次,我有意無意地提到了征兵的事情,並提到去伊拉克或阿富汗肯定很有意思,餘燕馬上把話題岔開,然後我們象那天晚上那樣瘋狂做愛,從此我就再也沒有提征兵的事情,因為我感覺這觸動了餘燕敏感的神經。
那天晚上,我們就這樣相擁著睡去,直到天亮,我才被纖細的手指弄醒,餘燕紅腫著眼睛正在擦拭沾在我胸前的淚水,我搖了搖昏沉沉的頭狠狠罵了句:“媽的!常龍是個混蛋!”
燕子破涕為笑,也罵了句:“常龍就是個混蛋!”
洗澡、穿衣、吃飯,我拿起電話找到常龍:“我們去阿富汗。”常龍在電話裏“嘿嘿” 樂了幾聲,“那是你的決定嗎?好吧!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