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朋友、囚徒-第二十章 朋友(110)(2 / 2)

這是在哪裏?我開始努力判別處境,四周是一片曠野,我們似乎是躺在一條大路上,一輛破破爛爛的出租車,三輛同樣破爛的越野車停在路邊,發動機還都響著,車旁是幾個黑黢黢的身影,幾隻手電晃動著,零亂的光柱時不時閃過那些人手上閃著寒光的AK47。

恐懼感再一次襲來。我覺得他們要動手了,象殺那兩個美國商人一樣,在這荒野中把我們擊斃,然後塞進那車後備箱中,點火,連車帶我們一起燒掉。

一隻手電的光圈直射在我的臉上,強光帶來一種灼熱感,似乎一枚子彈正欲從光柱中衝出,它將瞬間穿透我的眉心,旋轉著鑽開我的腦顱。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摒住呼吸,那一刻,我竟奇怪得很想仔細地聽一下我顱骨裂開時的聲音,我想那一定很有意思,我想沒準我可以把那講給燕子聽聽。

沒有槍聲,沒有子彈穿透我顱骨的聲音,光的熱量蛇一樣在我臉上逡巡了一會兒,離開了。我使勁皺了皺眉頭,頭皮和顱骨依然完好,一顆淚珠子從眼角流進了耳孔,冰涼冰涼的。

光柱又接連在常龍和書生的臉上逡巡了片刻,突然間熄滅了。我稍稍有些安心,我覺得也許此刻,我們還死不了。

“媽的,你們差點把他們憋死!”黑暗中,有個家夥在氣呼呼地嚷嚷著。

“我怕他們叫!”

“你他媽把他的嘴封太緊了!他們要死了,你也完蛋!好啦,讓他們喘口氣再走吧。”

似乎是在說我們,我聽見我的心在跳了,我想至少現在,或者還可以有一段時間,我們不會死了。

也就是喘了一口氣的功夫,我們被再次塞進那輛出租車的後備箱,車蓋關上,我們又一次成為罐頭中的沙丁魚。不過,好在這次我們沒有再被封嘴,他們大概是不怕我們叫喊了,當然,在這樣的地方,傻瓜才會想著去徒勞的叫喊。

我是在一種極度清醒的狀態下完成了這次旅程。“旅程”二字當然得加引號。常龍反複提醒我要睡覺、要盡一切可能休息。我明白,身處絕境中想要生存下去,休息很重要,它可以使你保持生存必須的能量和活力,更會使你保持穩定的情緒和積極的心態。

但是那對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就像以前說過的,本來行走特別是在各種運輸器中行走就會讓我情緒激奮,加之身體的麻木、疼痛和寒冷的感覺,尤為讓人無法忍受。所以,我幾乎是在異常清醒的痛苦中,忍受著那個漫長的似乎沒有盡頭的過程。

書生與我一樣,他緊貼著我的身體在微微顫動,他抽泣了一路,嘴裏嘟囔著模糊的我聽不懂的波蘭語。

常龍自然是睡著了,我甚至懷疑他從再次被塞進後備箱開始便酣然進入了夢鄉,他的呼吸均勻而平和,像個嬰兒一樣,你幾乎感覺不到傷痛對他產生的任何影響。風景隻在終點,一路上我都在黑暗和疼痛中嫉妒常龍這個家夥,我甚至渴望他們還是封住我的嘴,讓我重新窒息過去,好讓我徹底擺脫令人越來越沮喪的情緒。

後備箱蓋終於打開了,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世紀。

我被從後備箱裏提出來,麻袋一樣扔到地上。這一次沒有那種空中漂浮的感覺,而是清晰異常的落地,我下意識地企圖保護自己,但是頭還是碰在一個堅硬的東西上,疼得我大叫了一聲。

黎明前黑藍色的天空擠入了眼簾,接著我便看清了四周黑黢黢的獸牙一般的山影。

“安托裏山!”

常龍“砰”的一聲被扔在我身邊,他是爬著著地,嘴裏呼出的氣息噴起了嘴邊的一層塵土,他睜開還腫脹著的眼睛看了看四周,有點自嘲吐塗了口痰清了清鑽入嘴中的塵土,用中文說到:“安托裏山,我們怕是掉進虎口了。”

我漸漸有了山的概念,安托裏山,就是我們有時會遠遠窺見的那層淡淡的灰色的影子。我記起我和常龍曾經背靠著13號堡冰冷的堡壁抱著啤酒遠眺這些似有似無的影子,我記得常龍說,什麼時候帶著我去爬山,當然那是純碎的玩笑,但是那時怎麼會想到,現在玩笑成真,我們真的來到了安托裏山。不過,不是來遊玩的遊客,而是被捆綁著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