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章 激戰(一)(1 / 2)

二四章 激戰(一)

從恩施一出來,張賢就遇上了兩個要搭他車去前線的戰地女記者,一個是重慶《中央日報》的記者,一個是美國《華盛頓郵報》駐華特派記者。張賢看了看自己的這輛軍用吉普,倒是正好可以坐滿,也就同意了。本來,他對記者也懷有一種敬佩,尤其是對女記者,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第一個女友劉曼麗來。

陳長官和郭參謀長已經先一步離開了恩施,孫仲留在了這裏,張賢因為去民政廳辦理與王金娜的結婚證書,所以晚了半天。

一路上,張賢親自開著車,邊上坐著熊三娃,而後麵坐的著劉小虎與那兩個記者。

從恩施往三鬥坪,軍車在崎嶇的山道上巔頗著,雖然沿路的風景十分宜人,但是張賢卻沒有心情來看風景。路上的難民絡繹不絕,三五成群、攜家帶口往恩施方向逃難。

那個美國的記者幾次請求張賢停車,用她的照相機拍攝著沿途這些可憐的難民,並走到這些難民中間進行采訪。

路邊有一家五口人,老的老,小的小,顯然已經走了很長的路,正坐在那裏休息,那兩個記者再一次請求張賢停下了車子,來到了這一家人的中間。張賢坐在車上,看著這一家五口,兩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兩個孩子一個有八九歲,一個約十三四歲的樣子,還有一個看來是這一家之主,是個三十多歲的婦女。看著這一家五口人疲憊不堪的樣子,張賢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辛酸,若不是他們這些軍人屢戰屢敗,丟失國土,又怎麼會讓老百姓如此苦難地四處奔波呢?

從那個記者與這一家人的問答,張賢知道,這家人是從公安縣逃難過來的,原本先去了長陽,又覺得長陽不安全,便隨著大批的難民也奔往恩施。在采訪結束之後,那個一家之主的婦女,忽地來到了張賢的車前,問著張賢:“長官,你們是去前線的嗎?”

張賢點了點頭,這個婦女露出了笑臉來,懇求著他道:“長官,我丈夫是八十七軍一一八師三五二團的營長,他叫顧守軍,鬼子打公安的時候我們就和他失散了,你知道現在一一八師在哪裏嗎?”

張賢愣了一下,一一八師從公安那邊撤退後如今已經布防在了漁洋河岸,這一點他當然知道,隻是那個三五二團,對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清晰得記得十四日曾接到的前方戰報,三五二團在與敵第三師團激戰杉木鋪時,戰況慘烈,一個姓薛的團長與一個姓顧的營長戰死,該團所剩不到三分之一。顧姓並不是常見的姓氏,三五二團的營長就那麼幾個,不用想,如果麵前這一家五口就是那顧營長的家屬,那麼,他們肯定還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已經陣亡了。

“長官,您知道嗎?”這個婦女見張賢良久不答話,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

張賢抬起頭看著她,從這張布滿塵土而憔悴的臉上,他看到的是無比殷切的期待,他再看看路邊坐在行李上的兩個孩子和已經羸弱的老人,心中仿佛有一塊大石頭堵在了那裏;不,他不能麵對這一家五口的眼淚,就算他們遲早要悲傷,那就讓那些報喪的人去麵對吧。想到這裏,當下點了點頭,告訴這位婦女:“一一八師已經平安地撤退下來了,具體位置不好說。”

“真的?”這位婦女有些激動地又問了一聲。

張賢點了點頭。

“謝謝!”這婦女說著,回轉到路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們雖然也是一樣得疲憊,但都興奮地露出了笑容。那個小一點的孩子還在天真地問著:“是不是爸爸要回來了?”那個婦女點著頭。

而張賢,卻覺得心裏在滴血。

兩個記者回到了車上,催促著張賢開車,張賢卻猶豫了一下,從口袋中掏出了所有的大洋,不過五塊。他轉頭問著劉小虎和熊三娃:“你們身上帶了多少錢?”

劉小虎和熊三娃都愣了一下,劉小虎道:“我有三塊大洋。”熊三娃道:“我隻有兩塊!”

“好,都給我,回頭我還你們!”

劉小虎和熊三娃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銀元給了他。張賢拿著錢,跳下了車,徑直地走到路邊這個婦女麵前,叫道:“大嫂,我這裏隻有十塊大洋,你們先拿著去用吧,到恩施應該是安全的,你們可以在那裏等消息。”

“這怎麼能行呢?”這個婦女推脫著,不願意收下。

張賢撒著謊:“我認識顧營長,曾和他在一起共事過,你就不要客氣了。”

再三謙讓之下,這位婦女這才收下了十塊大洋。張賢並不多言,跳上車開起來,也不顧這道路的起伏,加大了油門,使勁開了出去。身後卻傳來了那位婦女的呼叫,她還在問著:“喂,你叫什麼名字呀?”可是,張賢卻當做沒有聽見。

車子跑出了一段路,那兩個記者都快被顛得散了架,見張賢慢了下來,其中的一個這才問道:“張副官,你剛才為什麼要給她們錢呀?”

張賢把車停在了路邊,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趴在方向盤上,喘著粗氣,眼睛有些濕潤,並變得通紅,他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回答這兩位記者的問話,良久,忽然想起了一首唐詩來,不由地念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