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兄先請。”說完,往路邊石頭上一坐,“啪”展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

蔣初失笑,走過來還沒來得及坐下,龍慕仰天打了個大哈欠,側身一倒,得!人家躺下了,整塊巨石,連條縫隙都沒留下。

惹得蔣初忍不住哈哈大笑,持折扇拍拍他的臉,龍慕手掌一橫,劈頭把折扇奪過來,“唰”展開,冷笑,“全是血,你看不見嗎?往我臉上……”沒說完,陡然看見在斑駁幹涸的殷紅血跡之中,一條大河奔騰而去,岸邊蘆葦森森,勁風,微雨,右方一行端莊恢弘的顏體楷書——於上巳節春曉。

龍慕“騰”坐直身體,夠著脖子瞪著眼睛,扇麵恨不得貼到臉上。

蔣初微笑,“體仁,這是上巳節……”

話音未落,龍慕一把揪住蔣初的前襟拉過來,湊過去問:“這印章上的古體字是什麼?咎?咎什麼?是灘字嗎?”(啓鴻)

蔣初一愣,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也緊蹙眉頭跟著一起辨認,好半晌才極其不肯定說:“似乎……似乎……是‘吞’?忍氣吞聲的吞?”

龍慕“啪”將折扇合上,齜牙一笑,“其實是‘吝’,吝嗇的吝。”

“你說得對,我確實吝嗇,身無分文,我請客,卻讓你破費。”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龍慕攀上他的肩膀,笑得和藹可親,“蔣兄高姓大名?仙鄉何處?還望不吝賜教。”

蔣初取過折扇,展開,伸到龍慕眼皮子底下,指著印章斬釘截鐵:“吝灘。”

龍慕劈手奪過折扇,直接扔到馬路中央,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吝什麼灘啊?你麵癱!”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嘎嘣”,折扇斷了,扇墜碎了。蔣初癟嘴,表現得惋惜之極,貼到耳垂邊低聲說:“體仁,你要為自己的未來多加考慮,我全身癱瘓了都無關緊要,臉癱了可如何是好?”

“滾你的蛋吧!你簡直麵目可憎!”

蔣啟鴻哈哈大笑。

把龍慕笑得心頭火起,扯著蔣初的胳膊拽起來,深深一揖,“恕不遠送,後會有期。”說完,一屁股坐在石頭上。

我們的蔣三公子多善解人意啊!躬身還禮,“此地風清日麗竹影搖曳,清明踏青的上佳之處,體仁慢慢欣賞。”低下頭,貼著腮耳語:“玉牌不能賣,物件輕微,情義綿長……”

沒讓他說完,龍慕一折扇抽在他大腿上,蔣啟鴻躲閃不及展顏大笑,退行幾步,拱手揖讓,“體仁,你今天表現良好,應該嘉獎。”施施然離去。龍慕斜視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回去之後,蔣啟鴻攤開空白扇麵,提筆懸腕,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座孤山,山間煙霧氤氳繚繞,遠遠一隊信眾蜿蜒上山,沿途桃紅柳綠落英繽紛。畫麵之右,楷書題寫——清明祭祖。蓋上閑章,兩個殷紅的古體草書——啟鴻。

揀了個陽雕的“春嶺蒸雲”扇墜掛上。端詳須臾,微笑。

時光荏苒,春日的揚州城熱鬧非凡,不過,再熱鬧也比不了陳浩東家。

話說,陳浩東真是倒了血黴了!喝涼水都塞牙!

清明之後,躺床上養病,喝口豬蹄子湯能要了他的老命,一個蹄子哆哆嗦嗦分三天吃完,這傷還能有好?拖拖拉拉眼瞅著要惡化。

剛把一個豬蹄子吃完,官府來人,進門就嚷嚷:“貴府老爺無故休棄嫡妻,裏長出首告發,這是公訟,不得私了,速速進知府衙門。”

陳浩東脆弱的小心髒“咯噔”了一下。拖著羸弱不堪的身子骨兒,揣上“放妻書”,顫顫巍巍進了衙門。

龍慕坐在高高的官案之後,端著茶杯慢吞吞地掠茶、品茶、放下,愣是把陳浩東晾了小半個時辰,陳浩東熬不住,“咚”一頭栽倒在地。龍慕笑了,緩緩掀眼皮,興趣盎然地欣賞了半天——蒼白慘綠瘦骨嶙峋,龍大知府心胸大悅,笑眯眯地問:“陳浩東,清明期間,救你於危難之中的男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