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趣無窮,令人放不了手,停不了修。

想必他們是同昨夜那樣,去參這個修了。

玉袖望了望日頭,時辰有些早,未到晚膳。鳳晞已在櫥棚裏洗撿起來,她不卻再幫村。閑著踱了幾步,去了後山。

來了幾日竟未有發現還有個山洞。她念了個決,將黑黝黝的洞照得更亮堂些。洞內鋪了層草萁,有桌有榻,有蕭有琴,似乎住過人。繞了一圈,並無異常,她歎了個長長的氣,甚煩悶地走了。

路過洧水,幾條花斑鱯魚並著幾隻醜醜的黽蛙閑趣地遊著,愰見水波粼粼,綠漪漣漣,她又不得不將時光往前推了推。

黑水從昆侖山頭源發的,仙澤瑞氣頗重。這導致大多普通的魚都難以存活,黑水裏也沒有活物,十分死寂。

玉袖小時候沒見過多少魚,從大哥嘴裏道聽途說了樂遊山蘊了幾條矯健魚能逗逗趣,便屁顛屁顛地跑到鄰座樂遊山,想籍著她阿爹的兩分薄麵討幾條魚。

阿爹的幾分薄麵,確然很有用。

樂遊山那兒有條桃水,據說迎著日頭,能映出些粉。入眼的程度提了萬兒八千裏都不止。重要的是桃水裏的魚蹦躂得很有趣致。

桃水水君是個風騷的仙,一身粉的紮眼。他仙位神階不算高,曉得玉箐的寶貝女兒喜歡他的魚,便打起了算盤。倘若送幾條與她,她回去在她爹麵前說幾句他的好話,定能提升玉箐水君對他的好感,為官之路也就順暢萬分了。

是以,未待玉袖將討魚的金口做開,他便妖冶著一身水蜜桃的粉,甚紮眼地捉了幾條,甚紮眼地包好壘入笸籮,再甚紮眼地遞與玉袖。這一行做派紮到不能再紮,粉光晃得她作暈,訕訕接過那竹筐,道了句答,便亟亟從他紮眼的送別前逃開。回軒轅的路上,因暈得厲害,還絆了一跤,落了一回水。

她那時便曉得桃水水君與自己這幾天魚,乃是存了巴結爹的念頭。隻是他這個巴結算盤沒打響,便偃了旗鼓。

那時候是發生則了甚麼事兒來著?

哦,對了,那時掌日的仙官將日頭鋪得頗毒辣,兼得她落了回水,成了落湯翎雀。從樂遊山一回來,她便覺得難受。勉強將筐子裏的魚謹慎小心地取出來,再謹慎小心地放入黑水裏頭。本以為它們汲取了桃水裏頭的仙氣,應比普通的魚分外扛得住黑水的荼毒。卻沒想黑水裏頭的仙氣竟重得恁樣,即便是桃水裏頭泡過的,依然莫能幸免。

那幾條魚一入黑水便撲騰跳起來,初初還以為它們入了自家水塘歡喜得緊,所以她也歡喜得緊。不想它們撲騰了幾下,便奄奄趴在麵上,沒有要活絡起來的意向,反而塗吐了兩口泡泡,歿了。

她那時便坐地一哭,抑揚頓挫的哭聲震得翎雀園亂作一團。玉箐夫婦倆給鬧得沒法,連哄帶騙才將她哄安靜。她哭得心力交瘁後也就暫且鳴金收兵。

原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但玉袖昏天暗日地睡了三天。她娘親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於夜從房裏跑出來瞧一瞧,手一觸到便被燙了回去。卻是她白日裏哭得力盡神危傷了心脈起燒了,據觸手程度,還是趟拉朽摧枯的燒。

它的來勢洶洶令整個園子焦頭爛額。玉箐水君愛妻女的名號四海八荒都略有所聞,見著妻子急成一塊碳,又見著女兒燒成一塊碳,難免對那肇事者無端生些怨懟。

頭幾天,被請來的司藥君還診斷個出虛微浮縮,經湯羹調停朝夕進藥七日方好。翎雀園總算守的雲開見著了月明。

桃水水君卻不曉得自個兒生出了這麼大幺蛾子事。隻知道他的日子愈益淒苦了,鄰座的山神土地都不大搭理他。他隻得每夜對著同樣冰冷的月,抒些苦情,慰籍慰籍那顆淒寒透涼的心。

回想一番,玉袖再次感歎。隻身一人闖蕩在外不比家裏,病了有爹娘照拂,不順心了有爹娘哄,生出幺蛾兒了有大哥擔。眼下隻得靠自己逆水遊上,人生之路的艱辛難以言表,她頗有些悵然。

鱯魚一個甩尾漸起一片浪花,勾回她散去的魂。玉袖曉得眼前鱯魚黽蛙都頗有靈氣,攏了袖口,俯身對著晶瑩透徹的水麵道:“去將你們的水君請上來,就說有位上仙在此候著,參問些景況。”鱯魚擺了兩下尾,點點花斑被水光反得亮了亮,再撲騰兩下,水花濺得略高,並著三兩隻黽蛙,遊進深處。

玉袖這廂轉了兩圈,怕喚來的是個不大靠譜的水君,便欲拘個土地或繡山山神來問問。

她看準一塊地兒,歡騰地踩了兩下。

唔,沒反應。

又歡騰地踩了兩下。

還是沒反應。

她狂踩……

片刻後,踩得額角上的汗珠搖搖欲墜。

終於出來了,還不止一個。

轄繡山的山神喚天戚,是天蓬元帥的遠親。這廂到沒露出那豬鼻子豬耳,還挺人模人樣的。

此刻他手忙腳亂地扣著衣環,這本來也沒甚麼,料想是甫睡醒。可旁邊有個水嫩嫩的美人兒也在做這個動作,這水嫩嫩的美人兒還是位男美人兒,這就有傷風化有傷體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