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幽幽火光,漸行漸盛。幾戶人家的五穀穗麥掛在窗前,示意豐登,討個吉祥。不時有打量的目光來來回回掃著他們,麵上尚算和藹,除卻些好奇沒多大惡色。

山間小鎮,不若大城市熱鬧排場,倒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廂青珂表示出去逛逛。薛謹表示一個女孩獨自外出他不大放心,便隨扈照應。

鳳晞胸有成竹地推斷,即便是命盤有誤,卻也不出左近。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一般故事的縞潮發生前,總有些能以預料的跡象。鳳晞則預感到在此地十天半月走不了,便將租房和打尖的差錢精算一番,較之長期打尖,租個院落便宜了五吊金銖,便去尋房了。

玉袖看著鳳晞以閑庭散步、穿花度柳地身姿離開了視線,豁悟那些身家有萬把個金子兒的男人,那都是會持家的男人。能節省的,哪怕是一文銅幣,也要省一省,方顯得出他們的賢惠。但他恁般賢惠,就顯得她忒無能,忒不知好歹了。

她在原地為自己仔細尋覓了半天的優點,發現竟沒有一處是優點。她努力回想,究竟在哪兒聽過一句聖言說過,某某某的優點便是沒有優點時,才發覺落雪漫到腳裸。她打了一個冷顫,急齁齁尋了茶樓取暖。

樓裏茶博士的手腳殷勤得甚,斟茶倒水,噓寒問暖,真誠地介紹了這裏的習俗民情。玉袖從中了解到,小鎮有個頗哀愁的名字,喚顰鎮,說是曾有一對情人在此生情又離恨,本是水中月與鏡中花,偏得天緣相遇。說是命中注定,又無奈紅線不為他倆長牽。得知此情終是一場虛妄,姑娘深埋青山再難尋。郎化成風吹走韶華,令青山白了發,淹沒了冬霜還有夏。

玉袖正聽得興致高昂,外間傳來陣陣馬蹄聲,展眼多了數十個戴鬥笠的人,披著大氅,腰佩大刀,將不多的空位全占了個滿。

她端了杯茶甫將送進口暖身子,欲再要一盞,卻見茶博士愣了一愣,兀自嘟囔了句:“這會子卻也有商客。”她依著視線朝他們望了望,接道:“這會子怎不能有商客?”

茶博士撓腮抓耳,解釋道:“姑娘不曉得,小人與您道個仔細。雖說顰鎮是個好歇腳的地兒,但隔座山的路平,一般商家都選平路,加緊加緊腳程,能尋個大城市做做買賣。選顰鎮過的,少有買賣人。像姑娘這般的旅客,朝北探親陟遐也有,多是三四人。若是十幾二十抱一團的並不簡便,不若走左邊那條官道。雖饒了遠路,但他們幾位既有坐騎,便遠些也是無妨。況山路崎嶇,照理更應大陸朝天去,卻往小地兒擠,委實不合理。近來風雪淒戾,也委實不合理……”小二還沒分析完,便被一聲斥喝打斷,他瞟了眼掌櫃,戰戰兢兢地過去侍候。

玉袖握著空茶壺的手僵在半空,頓時靈台清明許多。將小二的話雪亮亮一琢磨,大抵上他的意思是說,顰鎮裏頭素來路人不多,況兼是冰天雪地,突然多出跑來恁多持刀執劍的,著扮既不像商客,又不像旅客,那麼極有可能是她日盼夜盼的刺客。可想想同縉文說的很有些出入,明明是山道,怎換到鎮子了?

她一瞬間又想了許多,他們是不是殺手,待青珂回來便曉得。但公然亮刀會傷及無辜,屆時血流成河實是有悖神仙良善的本性。若要回避這個局麵,那就必須引水東流。

可是如何東流法,玉袖尚在思忖。

臨行前綠頤將水鏡交與她,囑托道倘若尋人,必要先偷得一根煩惱絲入鏡方行,但玉袖卻沒有事先做好這個功課。是以她便不清楚青珂和薛謹此刻確切的地界。要將他們引去青珂身旁,演上一出鷸蚌鬥,委實有些困難。

玉袖最後決定,索性將自己充個餌,將這夥人調走,一邊尋到青珂,趁他們一個不注意,隱了身溜之大吉,禍水便成功引上正主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