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她這個左腳絆右腳,身子乃是朝右麵倒的,鳳晞卻是往中間扶,是以便落了個空。又見他在空中轉了一圈,僵硬的表情似眨眼的一個光速間,他笑了笑道:“假意扶一扶你,同你開個玩笑,算是將方才你氣我的,還了你。”

玉袖伸手朝他麵前揮了揮,比了個二字:“這是幾?”

鳳晞不以為意:“你這是試探我的智商,還是……”

玉袖又道:“這是幾?”

他乖乖道:“二。”

她慢慢垂了手。

鳳晞歎了口氣:“我以為我這一仗打下來,身體虛弱得很,你應當會替我掛兩滴眼淚。即便沒有掛,但好歹心裏有些心疼的,也好歹讓我歇一歇,養一陣子好承星君的罰,倘或可能是天帝的罰也未知。”

她依然憂愁著麵容,憂愁道:“嗬嗬,心疼得很,心疼得很。”見鳳晞一臉蒼白的笑,果真心疼了起來,大方的給了個擁抱:“確然是心疼的。”

他胸口一貫的暖意被寒氣覆蓋,隻有淡淡的袖玉花香。這不免又教心疼了疼。

這一路,她也不是真樣樣皆蠢,比比皆鈍,不若在心上人麵前,她總是要顯見得蠢一蠢,能教心裏的人顯見的聰明聰明,也讓他分外憐愛自己罷了。

這是身為姑娘家應該懂的,也是身為姑娘家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一份小心④

這一趟需得效仿某隻猴子,鬧一鬧地府了。

玉袖吞了藥丸時,倒沒覺得苦澀,心裏喜覺得是個好物事,倘或天下的中藥都沒這樣苦澀真是大吉大利千恩萬謝。

但她尚沒將這個大吉大利千恩萬謝的心誠得徹底,忽見九重天宮上的金輪,像是塗抹了胭脂。紅日下,匝地的罌粟花似在哭泣,陵水幾度翻江倒海,影下樹葉碎裂。

體內仿佛多了數萬年的修為,有一些年代悠遠的記憶,走馬觀花來去無影,而後將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今日北陰酆都帝恰當值。

前些時日,五方鬼王皆辦事在外,閻羅恰開了小差,教鬼犰逃出了鬼域大門,潛埋凡世作威作福。天帝一怒,便將氣撒到鬼君頭上,鬼君也一怒,將氣撒到自己頭上,教他頭疼不已。是以,這些日子,便時時坐鎮陰司,以免小鬼作亂。

然今日本風和日麗,卻有小鬼層層報來,說是有位上仙硬闖鬼門,令他疑惑。神仙大多同妖魔打交道,何時與鬼界扯上一筆了?他思來想後,都想不出個頭緒,便決定親自走一趟。

度朔山上,鬼門大開,一抹彩雲迸入,將把門的鬼卒七暈八素地掠到。

酆都帝一來便見它堂而皇之地闖入,繼而直衝判官崔府君的宮殿而去。酆都帝數億年來隨扈曆代鬼君,六合的事大多清楚。這廂他邊將彩雲跟著,邊於心裏頭琢磨,能將七彩祥雲招來的,隻能是那些戰名赫赫的遠坻古神,如若不是,便隻有軒轅丘上,來自東皇的翎雀有恁樣的本事。

他再同二百五十年前那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獨主角不知的劫緣,這麼一聯係,一勾搭,一琢磨,他大抵能肯定,來者是誰。

玉袖風火輪般闖入時,崔判官正安詳沐浴,沒甚想叫人撞破宮門。他大驚下從水潭裏謔得站起,幸而他迤邐的長胡子將春光一遮,沒教一旁侍候的鬼卒占了眼上的便宜。

被濺起的六尺潭水映出玉袖蒼白的臉,和那一雙詭紅的雙眼,朝崔府君劈頭叱道:“生死簿在哪裏?”

崔府君顫巍巍的手,顫巍巍地指向大殿內的桌案。

她掠腰飛至案前,指尖抵唇念了個咒,使了追蹤術。那本破敗的將要溢出黃的舊帙,自將翻開,一頁頁快如閃電。

尪老的紙張似不堪虐刑的形容,悉數從簿子中罷工,揚滿鬥室。崔府君邊穿衣,邊驚慌地將飛遠的命紙狠命撲著。

待厚達三尺的生死簿一輪過,卻獨獨沒有鳳晞的名諱。玉袖不可置信,一雙眼愈發血紅。她又來來回回將簿子過了三回,偏就沒有。憤恨地罵了聲奶奶,順道將鬼君他奶奶,和鬼君祖上所有他奶奶都罵了一回。

她怕來地府的時辰將鳳晞的陽壽耗盡,再不同名諱一般見識,打算直截去奈何橋守著。

甫將衝出判府宮,卻迎麵一束萬丈金光,編繪成一張金網將她罩住。這張金網乃是張不凡的網,編製得十分結實,她徒拿手去扯它,自然莫能扯開。有了這份認知,玉袖便思覺奪一把叉子將它絞斷。然正於她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