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轉到某個毛發如雪,將自己團成一個雪球的物事。

一道毒計兒徐徐蕩漾。

她擺出一副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那般淒苦之色,將小明幹巴巴地瞧著。小明果然是她養得好兒子,見它娘恁般委屈,睜了兩顆黑珍珠也似的水潤大眼,顛顛地撲過來。

兩顆前爪甫挨上玉袖的指尖兒,流紫一把揪住它的尾巴,狠狠拖過來,恨恨道:“本狼誠然不是你的對讎,也誠然不願成你的對讎,此番上仙便將它顧貼好了便是,本狼餓上十天半月也無妨。”

流紫果然棄械投降了。

咳,她如今的眉眼也分外有高低,支的招兒也分外有涵養。

大約見自己沒有表態,流紫鼓著兩腮,再複恨恨道:“誠然,本狼也不與你計較,本狼讓讓你也是本狼……呃,肚子裏有條船。”說完,將他那條雪白白的狼尾巴甩得很高。

玉袖回過神,聽流紫這樣退了一萬步的寬闊形容,自然不好得寸進尺得顏色開染坊,起身撲了撲裙子道:“本仙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你將小明顧得這樣好,我很是感念你。是以,這一路,但凡我有條錦茵蓉蕇,也必然有你一條,我有份糟油茄鯗,也必然有你一份。”

流紫又甩了兩回尾巴,睜了睜眼皮,算作認了和睦相處。

鳳晞在一旁笑眯眯道:“你在口舌方麵還是挺有本事的,我卻不用擔心你被人欺負。”眼裏瞄到那抹褶裙裏的文章皺了幾朵,矮身蹲下,將它撫平。

再起來摸摸她的腦袋道:“袖袖,其實你很有本事,隻是不想用出來罷了。”

他方才替自己整裙裾,玉袖已然有些驚訝,驚訝到半途又立時竄為一派深感,再配上他此番真情實意的話,她覺得即便教她將一顆玉石心賠給他,她也甘心。

她脈脈道:“即便我很有本事,在心上人麵前,也莫能顯得很有本事,全因我想讓你很英勇地將我護住罷了。”

他笑了笑,回頭與流紫道:“唔,你能將開明獸弄到手,也算解決了我一樁心事。”說話間瞟了眼玉袖,又笑道:“千萬將它綁在你身旁。”

玉袖歪了歪腦袋,甚沒將他一番話理順。

小明也眨了眨眼,大約也沒將他一番話理順。

流紫來回望了望,高深道:“孽緣。”話完,帶著小明先行開溜。

玉袖揉著腦袋跟上,覺得誠如鳳晞一腔潭府,說話很有些深度,是她趕不及的便也作罷。但誠如流紫,一對狼眼看上去純潔透涼,說出來的話,竟也有些能琢磨的道道兒,她便很難以理解了。

既難以理解,她便不深入理解了。朝九天彩霞極目一望,庾山那頭的仙澤,即便在千裏之遠,依然教她看得心潮澎湃。

曾聽聞許多關於華嚴佛宗的神跡兒,卻從沒到裏頭開過眼,長過見識。據說華嚴乃由佛祖爺爺坐下的十位德高望重的天尊開設的學府。學的不若是與佛經道義相關的一些課程和難得一見的咒術,是為修身養性,感化感化世人,好於蹇難之時,扶危救濟六合蒼黔。

華嚴佛宗較之姑姑的朝陽,在年歲上悠久了幾千年,外觀上也磅礴壯瀾了幾千倍。分別用兩個比喻來形容,空桑朝陽乃是九重靈毓仙子,庾山華嚴便是佛祖爺爺趺坐白蓮的化身。

但華嚴這樣有名頭,卻從不在九州境內做任何招搖標榜。用燃燈天尊一句禪語來解釋:有緣自進吾門。

誠然,許多仙家甚至有些個甚負盛名的凡人,也欲將孩兒送進華嚴裏頭學習。雖然入門的條件較為簡單,但要在裏頭呆長些卻很難。

靈宗裏分成兩個學府,一則學些淺易的道法仙術,待老師覺得學生夠格兒進深一層,方將他分去正經入佛的門檻兒裏潛心修性。一旦入了這個門檻兒,自然要撇去紅塵俗世,摒除情/欲貪惡。這卻是那些在紅塵裏打滾慣了的公子小姐們的一大難關。甚多人不能貫徹到底,便辭退學宗,歸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