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十六歲那年回來娶我。”說著將發上的玉白骨簪交到他手上。

他來來回回摩挲,雖是閉著眼,卻好似能看著她的形容,怔怔對著她道:“這不是早晚的問題,你若想這樣打發我……”

她打斷他道:“當然不是早晚的問題,這全是我的錯。我十歲那年聽說他訂了娃娃親,心裏很有些難受,於是便時常叮囑自己,將他忘了,忘了便好。結果,還真將他抽去了一段時間。”她自嘲般一笑,複將輕蔑的口吻調撥得甚好:“那日我遇見你,便覺得你是個傻子,我設了這樣一個情劫的套子讓你鑽,你果然鑽了,玄真,你是真的愛上我了?”

他臉色淒涼淒涼的,捏著發簪的手猛然發抖,扯開一個沒甚力道的笑:“不要說了,我不會信的。”不見五指的夜裏,穠梅點綴的紅唇一絲一絲褪去潮色,發白的兩瓣竟鋥鋥亮得令人心抽,他微微抖了抖唇瓣:“你慣來喜愛樸素,骨子裏沉靜,不入這濁世,也從來不會騙人,你繪的那幅畫我還記得,提的詩詞我也記得,這雙眸是身外物,並沒有什麼。”

如卿麵色沉靜,yan帶寒霜露水,畫在淒寒的麵兒上,壓著聲調說:“我說第一回見到枇杷是騙你的,夷吾早些年歲已經帶我見過,第一回同你在鄉下地方過年,並不怎麼愉悅,我是千金之軀,進了那樣的地方,著實丟人。還有阿從說的那些,都是假的,我讓她這樣說的,不若是想耍弄於你,嗯,想讓你鑽套子,但你似乎愛我愛的挺歡愉的,我不想扯破這個謊,便一直瞞到現在。可如今夷吾要娶我,玄真,你能不能不妨礙我了呢?前些日子,你確然是塊不錯的討人歡喜的好料子,可現在你卻是一塊討人厭的路障。”

他不可置信:“你說從未嚐過家鄉的食物,也沒能放過天燈,猜過燈謎,你說那是你頭一次。”

她努力尋找嘲笑的聲音,摸索了半日方滾出兩聲尖銳的不倫不類的笑:“是假的呢,我同夷吾說,隔壁的傻小子約我月下柳梢,請我吃什麼特產,那是我吃過最難吃的一次呢……”

卻被一陣憤懣的哐啷聲打斷。

便是頭頂光環,腳蹬蓮座的佛祖爺爺也有大怒的一日,玄真恰恰好好於這檔口怒了那麼一回。

玉白的骨簪是塊好石頭,被他猛然一摔,沒能眾望所歸的粉身碎骨,平平安安無恙地躺在地麵兒上。

他已搖搖晃晃走到門邊。

那些流不盡的清淚,終歸是到頭了,她撿起那根涼涼的簪子,一股寒氣從手心寸寸布滿心田:“玄真,我不願旁人曉得我曾識得過你,你是一塊汙點,望乞你將這幾日忘了,別再同旁人說認識我。”

他望了回被咬成細眉的新月,轉過身來冷冷道:“好,如此,勞煩梅姑娘將玄真的那雙yan歸還與我。”慢慢冷笑:“應該在姑娘那裏罷。”

她從衣袖裏抽出,端看了一忽兒,將那根骨簪悄悄放入,遞與他道:“若你還是想不開,也勞煩尋個清靜的地方投環自縊,萬莫再出現在我麵前。”

他收的時候怔了怔,方才勉強的笑容去留無影,倒是撫著門框子的手五指的指尖因緊緊攀著木條框子,而狠狠地泛白,他壓低了嗓音道:“勞姑娘指點迷津,那麼,自此玄真與卿便是陌路了。”

冬風嗚咽,落梅含淚欲滴,匝天的花雨中,那身素色的背影走出一條甚蕭索的路衢,掀起的衣袖布擺層層翻飛,束發的絲絛截斷,月華銀照下泛光的華發同紅梅交織飛揚。

阿從已哭得很沒個人樣。

如卿緩緩走至那彎細眉下,對著滿園最招搖的那棵梅樹,將雙膝放平。願其生生建康,世世安樂,縱使仙凡永隔。這是她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