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摟著她道:“你這個說法倒很精妙,好處全讓你占去了。但你說的這些話,我確實愛聽。”
她安心地在他懷裏蹭了蹭,欲想要多說一些,卻打量著日神已露了些憊色,盈月將懸,忽然想起他這幅破敗的身子究竟是一個凡人的體質,比不得神仙,不會將十幾年修為放在眼裏。他介一凡夫卻不同,若將息的不好,同一顆沒油的枯燭是沒區處的。
遂將他推回東麵的屋宇,獨自回了院落,將白日裏打的花葫蘆重新拎出來掂了掂,便有了一個簿子。
夜深人靜,雨露為霜。玉袖的院落雖與鳳晞離得遠,他卻著了許多婢子在她屋外候著,一候便整夜,若有些什麼大的動靜,立馬便會驚動到他,如此,她這幅身子,定是要留在這裏,以免哪個小丫頭進來探覷時,卻發現連人帶青絲,半個影子也不見,該如何是好,必惹得整座宅子猛然震一震,大晚上作出一派擾鄰的幹戈,實在缺德。
玉袖掂量了一番,旋即凝了凝心神,將自己提了出去,穿門而出。
巧的是,前幾日她正撿了一隻白兔,擱在前頭的小棚子裏,此番正借一借這隻白兔的身子,令魂魄住一住,而後,蹦躂著四條真正的小短腿,笨重地朝東麵跳去。
所有的秘密皆是在夜晚被揭秘的,她今日再一次為這句話歎然。她氣喘籲籲地跳到門外時,恰聽得鳳晞與方蘭的一段對話。
憋著一窩火的聲音略輕浮些,雖聽得方蘭說話不多,然從音色表象摸人氣性的本事,玉袖確是四海八荒的好手,露出這般惱火的形容,估摸便是這年輕的侍衛。
此時他正為鳳晞打憋屈:“殿下雖心寬德厚,但倘若不是她,怕也不能教魏人得逞,殿下受了她的修為,卻也沒怎麼。”
鳳晞冷靜道:“我可以欠袖袖許多,卻不願意欠她什麼。因欠了袖袖,我願意拿一輩子還,但那個女子,我卻拿什麼還?若她不要金銀權利,獨獨要我拿旁的物事來還,我是決然不會給的。眼目下同意她小住,不若曉得她是個沒城府的,不像是要害袖袖的樣子。且七日裏也未曾與袖袖作擾,這點甚令我滿意。”
小侍衛依然憋屈。
鳳晞續道:“不過是拿一條腿換袖袖的一個平安,我覺得很值,即便拿一條命來換她一生平安,我也甘願。”
隔牆有耳到此,她忍不住將憋了幾回的堅強一化濃濃柔水,直白而澎湃地湧出,滴入屬於它們的一培淨土。
大哥曾經同她說過,今生要替他的妹妹覓個愛她的,那時她雖麵上應了,心裏免不得嗤嗤作想,愛她的固然好,卻比不得兩情相悅來的心甘。世上的情愛皆是半點塵埃也容不得拂上去的,倘若兩個人皆沒能用全心全意,亦或隻有一方用了全心全意,這段感情必將不能長久。她以為與其將來後悔,不若初初那會兒便挑個相愛的。
感情一事,寧缺,也勿朽爛。
她因忍不住抽泣的緣故,不意將身子歪在門檻上,這麼一歪便歪除了些小動靜。
方蘭既然是一等一的護衛,此般小動靜莫能逃過他那一雙尖耳,立時便持著一把泠泠泛光的青峰奪門,做了一番警惕地顧盼。左右打量了片刻後,他方低了腦袋,愣愣地將她凝著,半晌,似乎低低嗤了一聲偷耳的白毛團。
她此刻雖十分傷心,卻仍然曉得這一聲偷逕的白毛團,乃是一句罵畜生的話,直截譯一譯,便是喚她是隻偷聽的小畜生。她心裏不能服氣,便端著一雙水光澤澤的兔兒眼,死命的瞪著他。這一死命的一瞪,該是極其有威懾力的,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隻聽得鳳晞於身後喚了一聲,方將她交了出去,踅身闔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