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衷心思報,救一個姑娘卻會惹上些什麼,他身上已然積著玉袖的大恩,不願再積些旁的恩情。

一番計較,他便打定袖手旁觀的主意。

那個長得不錯的姑娘已將那隻棕熊定在一旁。他看見姑娘頭上冷汗涔涔,有些疑惑,既然是個神仙,收個把小妖魔是無可厚非的,她卻不動手,也是因修為過低的緣由?

他分出神思探了一探,而後吃驚,修為比他高出一個層麵,卻為何不動手將它收了?

正疑惑,便見姑娘散出仙力安撫它,妄圖教它改邪歸正的意思。他看著這一幕,姑娘的臉似乎和玉袖重疊,同樣溫柔的眉眼。

而重疊那一刻,他突然似著了魔,於棕熊不受桎梏的一瞬間躥起,將它製住。踅身對上她驚訝的柔目,盈盈笑道:“我叫禾尋,你叫什麼?”

瑤姬的是什麼身份子他曉得,四海八荒頂頂心清亮潔的神仙,被捧在瑤池裏供著的尊貴物兒,拿眾星拱月一辭形容,再合適她不過。但是,被眾星著的她,登塞九州遇上個把災荒時,頭一次主動去死的,也是她。

按老天說的一句,這是命。佛宗則會說,這是慈悲。

綠頤則無畏地告訴他,在其位謀其職,她既然像月亮那般被捧著長大,也要像月亮那般,孤獨墜落。她擔了瑤姬的身份,注定羽化於六合,救濟蒼生,她沒有怨悔。

然蒼生需不需她救濟,他不曉得,隻感覺冷徹多年的心狠狠波動了一番,一股難以言表的感情流淌於血脈。他歎了口氣,還是教礽儲得逞了,他終於動情了。

為何對著袖袖不動情,反對素不相識的綠頤大動了情火。他曾經相比過,論樣貌才學,袖袖不輸,即便是仙品,她倒也高,不愛表露罷了。

可心裏隻能是綠頤……

倘若他的娘親在身旁,應該會告與他,見一次麵不能鍾情,實屬平常,日久不能發現生情,也實屬平常,但緣分緣分,總有那麼一日,你會發現,她早被供在你心裏頭,野火燒不滅,根芽除不盡了。

而他發現自己動情的那一日,委實狼狽。

玉袖同鳳晞回到天庭之後,他正與綠頤蹲在十裏長亭喝茶。暮陽歸晚,歐鷺紛離的晚膳時分,正有夕陽將她的臉映成一盞紅燈籠,撲朔著雙眸問他:“要不要吃些什麼?”

他曉得綠頤不沾葷腥,便將最後一盞茶飲畢,道:“素菜罷。”卻見她那盞紅燈籠亮得能將紅橙橙的夕陽比下去,忽然站起來道:“我買一些來。”

他看著她蹬蹬跑去,不止片刻後,又折回來,扭捏問他:“你有沒有錢……”

他笑道:“一起去罷。”

撿了飯樓,擇了一處僻角。夥計手腳很勤,作速將清炒的翠綠碧玉端上來。另有兩碗素燙還在滾,綠頤便出門買兩顆胡蘿卜,算與流紫和小明的晚膳。

抱著小明匆匆趕來的流紫,盯著眼前的胡蘿卜,無限蕭瑟,展眼看看小明,它亦無限蕭瑟,拿爪子掏了掏胡蘿卜的皮,賭氣地一拍,將半截胡蘿卜甩入端端從鍋子裏滾出來的素湯,啪一聲湯水四濺。

肇事者盯著禾尋胸`前的一片油漬,傻了。

流紫趕緊將它拖到角落,警惕地望著被害者。

禾尋倒不覺得燙,意欲隨分填腹,將就便過,但不想機兒憊懶,梭兒卻快,他還沒有什麼反映,綠頤已經拿出鮫帕撲上來替他拭,仿若被燙著的人是她,潤紅了一雙眼圈,急切道:“快將衣裳卸下,與我看看,倘若燙傷怎麼辦?”

分明是他受傷,她卻急得跳腳,他覺得有些好笑,抬頭看見她的額上紅了一塊,才曉得一碗湯將兩人都帶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