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更大聲。利威爾看著哭得涕泗橫流的小鬼,才回想起來小鬼跟著他的三年間沒有哭過一次,所以他自然也絲毫沒有處理被他嚇哭的小鬼的經驗,在潔癖的左右下他沒有對小鬼說一句安慰話,隻是冷冷地站在小鬼的麵前,發出的冷氣場屋外的士兵們都抖了抖肩。小鬼的哭聲漸漸小起來,從嚎哭變成小聲的啜泣。
這是利威爾才有了一些實質性動作——把一頂嶄新的帽子戴在了小鬼頭上,然後把事先收拾好的行李塞到小鬼的手臂裏。
於是小鬼被大團士兵們送到大門口。
小鬼抱著笨重的行李箱,摸了摸頭上的帽子,閃著淚光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走吧。”利威爾下了最後通牒。
小鬼拖著行李箱站起來,往前走了三步,又轉過頭來“利威爾,我會想你的。”
利威爾望著眼前的風景,沒有回答她。
周圍的士兵咬著手帕,眼裏閃著不舍的光芒,恨不得撲上前去。“莰蒂絲醬,我們也會想你的。”
小鬼看見利威爾沒有反應,垂著腦袋繼續走了幾步,“利威爾,最喜歡你了,要等著我回來啊。”
利威爾對小鬼三天兩頭的表白已經習慣了,不過和這次一樣每次都沒有實質性的回答。
旁邊的被小鬼無視的士兵已經開始集體捶地了。
小鬼表白完後似乎是下定決心了,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按著頭頂的帽子,跟著負責來手新兵的人在偏冷的日暮下漸漸走遠了。
——845年,瑪利亞之牆南端的希幹希納區遭超大型巨人突破,大批巨人入侵。
那年,莰蒂絲從訓練兵團畢業已經一年,在小鎮值班的時候,看到了巨人們的扭曲的笑臉和龐大的身軀。
錚錚作響的牆壁的邊緣,在黃昏的太陽血染在烏青的穹窿下,她翻越在街道上的巨人間,這個小鎮上的居民不同音色的嚎叫聲,如在遙遠過去的時光裏看到的海浪,一波一波地衝擊著耳內的鼓膜,喚醒了胸膛裏吞噬心靈的野獸,舉起雙刀削掉高達生物後頸的皮肉。
她的雙眼記錄了兵隊內部管理的失敗和指揮的混亂,那些穿著相同工作服卻莫不相識的士兵一聲令下發射炮擊的模樣,固定炮的炮彈在她身旁爆炸的巨大響聲,讓她聽到一陣耳鳴,模糊的視線掃過被稱為鐵之巨人的生物如何像回放鏡頭那樣撞破牆壁的。
莰蒂絲在失去意識之前想的是,如果她這次菩薩保用沒有丟了這條小命的話,一定去把那些家夥揪出來痛罵加暴打一頓。
在這樣的想法的激勵下,莰蒂絲活下來了,當護士告訴她“你在混戰中已經損失了右耳的聽力”時,居然沒有向發射炮彈的家夥複仇的心思,腦袋裏反複徘徊的隻有利威爾的影子,恨不得拖著這個像木乃伊的身子飛奔回利威爾身邊。能下床走路的那一天,就開始向住院的同事打聽利威爾的消息,抱著虛弱的身體匆匆整理了東西,從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裏跑了出來。
莰蒂絲毫無計劃地上路了,隻是尋找著最短的線路,又走了不少山路,腳上的傷在莰蒂絲不斷重複的動作下漸漸裂開,紗布被一層一層慢慢讓紅,紅色紗布的麵積漸漸擴大,在紅日剛剛從東邊露出牆頭的時候,她戴著偏大的帽子,遠遠地站定在訓練場的邊緣,從進行晨練的士兵中尋找曾經讓她在這個世界裏生存下去的人。
偶爾有跑操經過的新兵歪頭看向這個打扮得當但是臉上有遮不住的黑眼圈的少女,少女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陳舊的行李箱被遺棄在少女腳邊的草地上,幹枯的黑發從帽子中延伸到肩膀處的麻布上衣,寬大的上衣遮住少女嫩白修長的手,少女的身體微微向前傾斜,黑色的眸子在眼眶裏轉動著,迫切地尋找著什麼東西。
有新兵好奇上前詢問少女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少女莰蒂絲輕輕搖了搖腦袋,回絕了士兵的好意,目光繼續四處發散,直到士兵提腳繼續進行晨練,少女的目光停在一處不動了,嘴角的笑容緩緩擴散,多天來眉目第一次飛揚起興奮的神色,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利威爾穿著製服站在一個士兵旁邊,兩個人似乎在談論著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就在訓練場旁邊的莰蒂絲,此時的莰蒂絲才不顧那麼多,邁動褲管下布滿傷痕的雙腿,頭頂上的帽子被流動的空氣卷向天空。
“利威爾!”
莰蒂絲天生聲音有與性格不同的柔潤,長途跋涉讓她的聲音變了音色。一下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莰蒂絲接下來的動作讓周圍所有人跌破眼鏡…雖然他們大部分都沒有戴眼鏡。
利威爾聽到轉好多個彎才發個幾個音節的呼聲,就明白那個跟了他八年甩也甩不掉的小鬼終於回來找他了,側過頭看見穿著常服的莰蒂絲小跑著穿過空闊的訓練場,伸出連手指上都纏著紗布,直接撲過來給他了一個熊抱。
莰蒂絲不怕死地蹭了蹭懷裏千年不變的娃娃臉,透過紗布傳遞過來的熱度,讓她覺得活得真好,稍稍鬆開了手,無視周圍投向她的大吃一驚的目光,彎著嘴角眯著眼說道“利威爾,利威爾,這麼久你還是那麼矮啊,害我找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