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是黑眼圈加紅腫眼袋。
糟糕至極。
6.
寄人籬下總有些狼狽的。寄在雲雀的屋簷下綱吉大概更加狼狽(隻是大概)。正式的寄宿生活開始之後,他當然不能再占用別人家的床鋪。雲雀把他趕了下來,丟了一套被褥過去讓他打地鋪。
夏天的話當然沒什麽關係。但開始同居的時候是夏末,也就是說,綱吉住得越久時間就越往秋天去──這句話的意思是:天氣要變涼了。
可他依然得打地鋪,不管溫度是高是低,天氣是冷是暖。因為這個的緣故,在某個氣溫驟降的日子裏,綱吉終於光榮地加入了流行感冒大軍行列,並一舉成為其中勢不可擋的猛將。
發高燒說胡話,打了點滴也沒用。太麻煩以至於雲雀差點想把他攆出去,無計可施之下唯有再次把床讓出來。
心情暴躁地坐在床邊,雲雀的臉色差到極點。他動作粗魯地給那隻草食動物換著降溫用的毛巾,用沾了酒精的棉花擦拭他的身體,聽他滿嘴胡話地喊著誰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喊,帶著哭腔的沙啞聲音像鋸一樣割著他的耳膜。
不眠不休地照看了這隻草食動物兩個晚上,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胡話也聽了兩個晚上。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將這隻兔子丟出去的衝動。某些時候他甚至希望他幹脆燒得沒意識,那樣的話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麽煩人,會安安靜靜地什麽也不想。
既不會想到六道骸也不會想到別的什麽,隻是沈睡而已。
但這些到底隻是雲雀一個人在情緒不穩之下的希冀。綱吉並沒有如他所願燒到完全失去意識。雖然神誌不清,但那專屬草食動物的、裝滿了草的大腦依然一遍一遍地運行著。
他夢見了骸。
在痛苦的高燒煎熬裏他一次又一次地夢見了骸。夢見那個人用異常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什麽,帶著些調笑的味道。迷迷糊糊裏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夢境,於是想起了很多瑣碎的過往。
例如。
一起去買杯子。站在商店裏他堅持要買花紋簡潔的瓷杯,六道骸卻對那些亮晶晶的雕花玻璃杯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他們最後猜拳決定買哪種,然後六道骸贏了。
可是他始終不能忘記那個一眼就看上的白底黑紋的瓷杯,後來還是偷偷地買了回來。放在櫃子裏一直沒有用過,但莫名安心。
一起燒烤。兩個人在自家院子裏擺出架子,興致勃勃地烤著玉米以及牛肉什麽的。他貪心地在肉片上塗了一層又一層的調料,被骸嘲笑是在吃醬料而不是吃燒烤。最後他惱了,幹脆把那塊塗滿醬油的牛肉塞到骸的嘴巴裏封住他的嘴。然後兩人在笑鬧裏氣喘籲籲地接吻,天昏地暗。
偶爾會玩掉落遊戲。他總是激動非常,從頭到尾都大喊大叫的,好像在進行一場喧囂的戰爭。骸坐在一邊像看到什麽有趣東西似的撲哧撲哧笑起來。他回頭問怎麽回事,骸居然一本正經地說,綱君你玩遊戲時的反應比遊戲本身更好玩啊。說完還毫不留情地大聲笑了起來,氣得他想把遊戲機整個砸過去。
有過那麽多「一起」。
他們手牽著手壓過所有並盛的馬路。在櫻花樹下接吻。在夏祭煙火燦爛的夜晚額頭碰著額頭小聲說話。
那些回憶。
難道都是一場空麽?
可喜歡的心情明明是真實的。現在還喜歡著,即使已經分開了也還是喜歡著。
但現在的他連遠遠看一眼六道骸的勇氣都沒有也是事實。隻要一想起那個人,手指就會一遍一遍地痙攣起來。完全沒有辦法抑製那種無以名狀的、深切的、對某種東西的恐懼。下意識地後退,一直退一直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