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遜隻好苦笑。
衛縈塵走快兩步,與許遜並肩而行,開口欲言,卻隻覺得臉上無端地發起燙來。她麵子本薄,在上元天時,偶爾與許遜多說幾句,也生怕姐妹們笑話,趕緊逃開。難得來到人間,與他相處了幾日,偏偏又有個總是牽著她跑來跑去的彭蘭,反更連一句私底下的話兒也不曾說過。
此刻,兩人一同走在這星月不見的陌生地方,多少有了一種暗室相處的感覺,讓她的心登時如小鹿般直撞。
許遜也是不長於言辭之人,突然麵對這種局麵,亦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些話說,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想牽起佳人的手,又總覺在此時此地未免有些唐突。他看向衛縈塵,卻正好衛縈塵也正向他看來,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一個交集,又慌忙避開。
好一會兒,才聽到衛縈塵低聲問道:“你不是諶母座下第二弟子麼,怎又成了十二真君之首了?”
許遜尷尬地撓了撓頭。他年少之時,舉過孝廉,做過縣令,後因不滿朝廷政令,有心學道,辭官拜洪崖山吳猛為師。諶母創建淨明宗,許遜便跟隨吳猛一同前往西山,拜在諶母門下。吳猛雖為諶母門下眾弟子之長,諶母卻認為,許遜才是繼承自己衣缽的人,傳道總是先傳給許遜,再由許遜傳給其他弟子,如此一來,許遜反成了淨明宗十二真君之首。
吳猛當初收許遜為徒,本就是看出許遜的仙緣遠勝於自己,有借用之心。對諶母的安排,也認為理所當然,隻是許遜自己卻認為吳猛原本是自己師父,拜入諶母門下後,仍是自己師兄,自己反位居其上,心中著實有些不安,現在被衛縈塵這麼一問,也不知該如何解說。
衛縈塵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這些事,見許遜一副不知該怎麼說起的樣子,心中一軟,靠近許遜些許,柔聲道:“百草結……我很喜歡!”
許遜登時湧起暖意,悄然握住佳人的手,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彭蘭的驚呼聲。
兩人一驚,慌忙騰起身形,掠向前方。四周無端地幻起紅光,天地間蕩著絲絲寒意,許遜小心地將衛縈塵護在身後,運目看去,卻隻見彭蘭正站在一座塔前。
兩人落在彭蘭身邊,衛縈塵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彭蘭顫聲道:“這塔好……好惡心!”
衛縈塵看去,這才發現眼前的塔竟是由無數顆頭骨砌成,頭骨上不見一絲碎肉,卻仍在淌著血水,這些血水從塔頂開始,沿著塔身流下,滲入地底,四周的紅光正是由這流動不止的血水散出,詭異莫名。
這下,連衛縈塵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隱隱想吐。
一串串燈籠從七星塔的塔眼中飛出,紅得像花。一道黑影從血水中浮出,盯著三人。它長著黑色毛發,雙手雙足,瘦小如材,隻是兩隻眼睛紅得讓人心驚。
不知為何,衛縈塵與這妖物的眼神一觸,立時便覺得精神一片恍惚,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裏,極為難受。還沒等她安定下來,許遜已踏前一步,沉聲喝道:“妖孽,你竟做下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實是天地難容。我等奉上元夫人之命前來除你,快快束手就擒!”
他這番吐氣揚聲,內含五雷正道之法,然而,那妖物卻絲毫不為所動。
彭蘭嬌叱一聲,騰上空中,水火二劍一個交錯,化出赤與藍兩條飛龍,直向那妖物絞去。那妖物卻一聲不吭地伸頭就咬,立時便將赤龍咬斷,脖子再伸長一扭,又咬住了藍龍。
許遜心中暗暗吃驚,生怕彭蘭吃虧,腳步一錯,斬蜃劍劃出劍影。
那妖物對他的劍影甚為忌憚,身子一晃,堪堪躲過,劍影劃過它的身旁,將那幕血水劃開一道裂口,又重新合上。
許遜方欲追擊,卻聽到身旁傳來細微的呻吟,他慌忙看去,隻見衛縈塵正緊捂著胸口蹲在地上,看上去極為難受。
“縈塵……”他立時緊張起來。
“我沒事,”衛縈塵蒼白的臉微露出一個笑容,“隻是突然……心口有些疼。”
她本欲上前相助彭蘭,卻莫名地感到一陣胸悶,仿佛有著什麼東西在衝擊著她的內心。她想強忍著立起,那妖物卻忽地發出一聲嘶叫,她抬頭看去,隻見那妖物也在緊盯著她。
“你……是……誰……”那妖物的口中發出沉悶的聲音,看著她的血紅眼睛裏就像在閃著火光。
那火光不停地晃動,衛縈塵隻覺得自己的魂魄幾欲脫體而出,投入其中。
半空中,彭蘭再次嬌叱一次,身子一旋,和著雙劍向那妖物直衝而下。那妖物似乎也被激怒,竟化作一道黑風向彭蘭迎去。
黑風與彭蘭的赤藍兩道光影纏鬥在一起,時而俯衝,時而怒騰,間伴著劈叭作響的電光。許遜提著斬蜃劍,凝神注視著戰局。
戰況隻持續了一會,彭蘭的雙劍已化作水火二元,將那妖物纏住,狠狠摜在地上。妖物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彭蘭在空中現出身形,叫道:“二師兄……”
許遜立時提劍一揮,劍風穿過那妖物體內。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妖物隻是朝著他裂嘴一笑,根本就沒有被他注入渾元真氣的這一劍所傷。與此同時,卻聽到衛縈塵傳來一聲痛苦的呼聲。他轉頭看去,隻見衛縈塵緊捂著胸口的指縫間竟溢出了鮮血,仿佛他適才的那一劍刺中的不是那妖物,而是衛縈塵。
到底是怎麼回事?許遜雖然一向穩重,此時也不免有些慌亂。而那妖物趁著他的這一失神,化作黑風掠過他的身邊,卷起衛縈塵就走。許遜大吃一驚,欲要攔截,卻生怕再傷了自己的心上人,猶豫之間,衛縈塵已被那妖物帶入了血塔。
“二師兄,”彭蘭落在他的身邊,“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