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諶母歎道,“天命存在的意義,本就隻是為了方便天庭的管理,仁慈或是殘忍這樣的字眼,都與它無關。如果用人間界的話來說,那就是……各有各的命!”
許遜緊咬著牙,無法去接受這樣的解釋。
諶母又道:“王母的十九公主龍吉,也是死於封神之劫,名字卻被寫入封神榜中,雖然失了仙體,也總算是成了神道。夫人僅有這麼一個女兒,卻要落個魂飛魄散,這又讓她如何能夠忍受?然而,天命所在,縱是她也難以抗拒,更何況當時正處於三教紛爭,牽一發而動全身。幸好她苦想了許久,終於給她想出了一個救出昌容的辦法。”
“什麼辦法?”
“天命雖然不能抗拒,卻可以暫時規避。否則,伏羲帝又何必去演算先天八卦?”諶母道,“天命就像是一個蜘蛛網,無數根絲線緊圍著你,讓你無處可逃。雖然疏而不漏,卻也是不容一分差錯。但若能讓這些絲線無法找出你的位置,自然也就無法影響你。西方佛教所傳的辦法是,將自身苦修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連天命亦無法感知其存在的地步。仙家雖然視其為邪道,卻也不得不承認,佛家中確實有一些人,藉此脫出了天命的束縛。然而,佛法注重的是自身的‘悟’,不是靠教導或強求便可得來的,上元夫人就算有心讓昌容學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讓她修到證得彼岸的地步,何況夫人自己對西方佛學都不甚了解。因此,夫人用的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辦法……斬三屍!”
“斬三屍?”
“昔日編織天命之時,三清化為一氣,是為鴻均。而夫人卻是倒過來做,將一個昌容,化出三個分身,分別為善、惡、自身。”
許遜已漸漸明白:“善的那個,乃是盱夫人,惡的,是被關在七星塔裏的女孩,縈塵是‘自身’?”
“不隻如此,”諶母道,“她們這三個分身,縈塵被夫人帶到天界,學習仙家術法,盱夫人身為鬼類,再加上鎖在七星塔裏的那個,正好對應了天界、地府、人間三界,這便使得命數之弦不時在她們三人之間交錯往返,無法定位。天命因此無法再影響她,便是以玉清宮瑞和仙子那深不可測的伏羲之術,亦無法將她找出。”
這也就是盱夫人與衛縈塵長得如此相像的原因了。
“然而,這樣做終究隻是暫時規避,並不能真的解決問題,”諶母又道,“逃開天命的時間愈長,所累積的‘惡報’便會愈多。更何況,牽一發而動全身,昌容的突然消失,差點影響了當時的整個劫數,代元始封神的薑子牙,費了許多工夫才得以填補上運數的空缺。別人或者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東皇王母等幾個天界中的佼佼者,如何會猜不到是夫人弄的手腳?隻是東皇不願為難夫人,才沒有深究此事。如今東皇退位,雖然已事去千年,誰又能保證新的天帝不追究?”
“所以夫人才讓縈塵分別到七星塔與豫章,收回她的兩個分身?”許遜仍有些不解,“但她卻又為何讓彭蘭殺了縈塵?”
“斬三屍,並非簡單的一件事,否則豈非人人可做?”諶母搖頭道,“脫卻胎胞骨肉身,斬卻當年六六塵。夫人為了護住昌容的三個分身,花了無數心思,才等到現在的時機成熟,其中的艱難,絕不是你我可以想像的。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將昌容的三屍‘斬卻’。斬善念,不惹天地一點塵;斬惡念,不沾人間萬事非;斬自身,一體真如不再歸。這其實與佛家視四大為空,再將空字舍去的道理,殊為相似。夫人讓衛縈塵斬去她自己的善與惡,再由彭蘭替她斬去自身。斬卻三屍的昌容,已不再是以前的昌容,凡胎已去,塵緣不再,她雖不是天仙,卻已勝於天仙。”
“那她現在在哪裏?”許遜急問。新的昌容也好,舊的昌容也好,他隻想找到他的衛縈塵。
諶母歎道:“她雖然斬卻三屍,不需再受輪回之苦,卻畢竟是由夫人代她做的,自己並沒有那個意識,隻以為自己死了,迷迷糊糊的,當是自投地府去了。”
“我去找她!”許遜提劍欲走。
“你要如何找她?”
“去豐都,或是去泰山,隻要能找到她,便是地府我也要去闖一闖。”許遜毅然道。鬼城豐都與泰山,都有通往地府的入口。
諶母卻伸手一指,一道金光將他攔住:“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在此時,與你說這麼多?夫人對縈塵小心照顧,卻又為何任由你與縈塵接近?”
許遜看著其師。
諶母歎道:“運數之弦,深不可測,連夫人也隻能盡可能減少其對昌容的影響,無法全然避開。你與縈塵的相遇,便是夫人所未曾料到的。我當初收你為徒,隻是看中你的天份與仙緣,便是派你去上元天問道,也是希望你將來能繼承我的衣缽。等到發現你與縈塵之間生出情愫,夫人推算前因,才知道,這竟是運數使然。”
諶母接著說道:“你與縈塵本就有七世姻緣,情根難斷,夫人將昌容帶走,影響最大的,便是你的前世。在商紂之時,你原本是一新入門的截教弟子,若天命未曾改變的話,你將因為不忍心見昌容的魂魄受罡風之苦,要將她救出,結果卻與她一同被煉化。而昌容的消失,使得運數出現缺口,卻連你也保存了下來。你的這一世,投我門下,登上元天,或許,也隻是因為那連夫人也無法替昌容斷去的一縷情絲吧!”
許遜整個人呆在那裏,臉色變化不定。難道說,自己與縈塵的相遇相知,都隻是因為那所謂的天命?那一種刻骨銘心的感覺,那一份心心相印的喜悅,全都是緣於某個誰也無法控製的存在?
真的有天命的存在麼?還是所有的理由都隻是一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