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舉著筷子的手顫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衝著老媽咧開一個大大的笑:“我聽媽的。”
我覺得我做的已經夠好了,該是把擔子放下來的時候了,一聲刺耳的椅子拖曳聲卻刺耳地響了起來。我茫然地垂下眼,聽見父親沉沉的聲音:“你別逼他。”
“我逼他?我怎麼逼他了!”老媽一瞬間就像被點燃的火藥筒,音調尖厲地刺得耳膜發疼,“你自己說說看!像什麼樣子……像什麼樣子啊!老徐!”臨到後來,尾音都帶上了顫音。
“那你想怎麼樣,你一次性說個夠!”父親向來少言,老媽叉著腰說話的時候最多也隻是在旁邊嗬嗬地笑,帶著點一貫縱容的味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樣毫不留情麵地駁開老媽話頭的樣子,到底是退了役的軍人,語氣厲得讓人膽寒,氣氛一時間凝練得像是難以喘熄。
老媽很久沒有說話,我抬眼看她時,發現她臉色發白,一瞬間像是失了全部力氣倒在了椅子上,像是失了主心骨,顯出一點點蒼老的樣子來。許久她喉間帶出點嗚咽:“老徐……”
我什麼都吃不下了,剛塞下去的幾口飯不斷地在我胃部翻攪,我站起身衝到廁所,一次性吐了個幹淨,到最後竟然連黃色的膽汁都吐了出來,趴在馬桶上不斷地幹嘔。父親打開廁所的門,沉默著看著我狼狽不堪的樣子,然後接了杯水給我漱口。
我笑了笑接過去,洗盡嘴裏的苦澀味,走到他身邊說道:“去哄哄老媽吧。”
父親沒有說話,看著我的眼神像是浸在了苦水裏,澀得我眼睛發疼。我不怎麼知道和父親如何相與,反倒是老媽管我管得多,她話說的多了,我和父親也樂得不說話。我還記得小時候和父親扳手腕,他總是像模像樣地和我僵持一會,再慢慢慢慢順著我的力道倒在桌子上,然後笑著看著我樂不可支的樣子。還有小時候老媽拿著雞毛撣子追著我打,我就會躲到父親背後去,然後他就會樂嗬嗬地幫我哄著老媽。
長大了,反倒是生疏了,卻沒想到我的樣子在他的眼中,從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我又把自己關回了房間,這次沒有人喊我出去吃飯了,隻有父親每到點就會端著一碗粥進我的房間。我捧起碗喝了一口,還是有米粒結在一起,老媽燒粥這個技藝練了十幾年,到現在還是沒有進步。
我該是多麼幸運,卻又該是多麼絕望。
我靠在床上看艾略特的《荒原》,這本書是許之杭以前留在這裏一直忘了拿回去的書,我看見他用筆在一段話下麵輕輕地劃了橫線:
“‘是的,我自己親眼看見西比爾吊在一個籠子裏。孩子們在問她:西比爾,你要什麼的時候,她回答說,我要死。”
我看著這一行字停頓了好久,然後合上書本暴躁地扔到了旁邊。
我到底還是不想放棄他。
【你是我的光】
【你是我的光】
第三天了。
我躲在這個房間裏像個孬種一樣已經是第三天了。大年初二,煙花鳴放的聲音不時地在我耳邊響起,爸媽本來想帶著我走親戚的,因為這個事兒,卻也耽擱下來。我不知道這個狀態要維持多久,我像構築了一座我自己的城池,走進去以後才發現連底基都不穩,瞬間就被塵灰掩埋,進不得退不得。
老媽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你要起床了沒?”
窩在被子裏睡午覺的我往被窩裏縮了縮,甕聲甕氣地答:“過會就起,你晚飯燒好了?”
“就知道吃吃吃……”老媽一如既往地數落起來,“快起快起,我和你老爹還準備等會去外麵走走,你跟我們一起嗎?”
“二人世界當電燈泡是要被爆頭的,”我慢吞吞地坐起來穿上衣服,時辰還早,外麵天色卻已暗了,微黃的天色沉得像是要即刻傾塌下來。
老媽笑了一聲就帶上了房門出去了。
我慢慢慢慢閉上眼睛。
多正常的交談,但如果仔細打量她臉上和我臉上的神色,就會發現其中彼此的小心翼翼。
我沒開暖氣,穿著單薄的單衣很快就覺得手腳冰涼。
拿起枕頭底下的手機,打開短信界麵,又忍不住打開胥雙昨天發給我的一條短信。
“新年快樂!祝夫妻生活性鍢=皿=哦對了下次叫你哥買點飲料涼白開什麼的簡直是太無趣了,哦對了你哥那天還說了一句什麼話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因為現在大概是句廢話了吧嗬嗬嗬嗬嗬你求我呀求我呀。”
“新年快樂。告訴我。”
“他說,現在連他都不覺得他能照顧好你。傻妹子你把他嚇壞了哈哈哈哈哈他怎麼罰你的?皮鞭?灌【原諒一個腐女的黃暴】腸滴【黃暴二次】蠟?”
是沉默不回應。對彼此來說,最可怕的懲罰。
我恍然看到許之杭的樣子,波瀾不驚的表情,沉穩平靜的語調,灼熱不安的溫度,還有我差點就要忽略的,他強撐著的一瞬間的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