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萬鬥的米賑災。後來事情敗露,拘了他上京要問斬。所幸成國公仗義直言,保下了他,但是建興帝餘怒未消,將他削職為民,下旨永不複用,趕回了老家。這件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蘇辰安小時候也聽父親提過,對這位連大人很是欽佩。沒想到,連家淪落至此,小兒竟要為了幾兩錢為奴為仆。
蘇辰安很是感慨,便對連曦說道:“令尊為國實乃忠心,為民是真正的父母官,我一向很景仰令尊,讓你留在府中做事,實在有愧。令兄想必學識過人,既是我大景的棟梁,自然不能委屈。待會兒你去管家那兒支一百兩紋銀,算是我一點心意,你回去安心陪你哥哥讀書吧。”
連曦聽了這話連連擺手:“無功不受祿,我在府裏幫忙,每月掙幾錢,再加上來時的盤纏,應付開支足夠了,不敢勞煩侯爺。”說罷又覺得小家子氣了,便依舊垂著頭。
蘇辰安見他小別扭的樣子很好玩,便說道:“依著大景的規矩,對上京應試的舉子,都該有些補貼,你們兄弟倆怕是不知道吧。”
連曦一聽便睜大眼,愣愣道:“不知道啊,還有這麼好的事?來時,州府裏倒是送了些銀子,其餘的便不知道了。”
“正是,你們想必是住在城外不清楚。既然如此,先在我這兒支了,回頭我去城裏到戶部幫你們領便是。”
這麼好的事,連曦當然應了。但他想了想,露出一臉躊躇:“縱是有補貼,也不會有一百兩這麼多吧?”
蘇辰安心想,這小子也不傻嘛,便笑笑:“自然是沒有,給的數目是二十兩。一百兩是我想湊個整數給你。既如此,你先拿個二十兩回去,好好照顧你哥哥。”
這一天,連曦歡歡喜喜地支了二十兩回去,卻被連瑄趕了回去叫他把錢還給人家。蘇辰安哀歎一聲,騙了這個小傻子這麼一陣子,還是白忙活了。可是這哥哥放著白給的錢不要,卻要自家弟弟出來做工賺錢,這就好了麼?蘇辰安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問連曦道:“你出來幹活,你哥哥可放心?”
連曦望著他俊雅的麵容和沉沉的暖意,點點頭:“哥哥起初不願意,後來聽說是永樂侯府,管事又和他說了活不累,他才同意的。”連曦又怕蘇辰安鄙薄自己哥哥,連忙辯道,“我知道哥哥給外麵抄書掙錢,他眼看就要考試,讀書的時間那麼緊要,不能浪費在謀生計上。所以我要出來掙錢。”
蘇辰安不置可否:“你家裏隻管你哥哥,不管你?你讀過書嗎?”
連曦搖搖頭又點點頭:“我爹娘都很疼我的,隻是哥哥上京另聘個書童實在負擔不起,我與哥哥感情好,也知道他喜好,照顧他最適合了。我雖讀過書,但是也不想考試,家裏有哥哥掙功名就好了。”
“你不想讀書考試做官嗎?”蘇辰安越發覺得這個小子有趣,又問道。
“哥哥才學好,有抱負,理應求功名入廟堂,做一番事業。而我,才疏學淺,大抵不是讀書的料子。況且……”他囁嚅了一陣,“哥哥想做什麼我要支持,但是我爹的遭遇,叫我不大喜歡……呃,哥哥是家中長子,他自小聰穎,爹娘指著他重振家聲。雖然我爹被皇上貶斥,但是誰都知道,丈夫立世之途唯有此道。哥哥沒有選擇,我卻僥幸能有,所以我要過自己的日子,所以,我要對哥哥好,他是為了我和爹娘。”連曦不自覺地便說了這番話,說完才覺得有些欠妥,自覺懊惱。
蘇辰安若有所思,當日連父被斥,眾人自然都知道他是蒙冤,可仗義相救者唯成公而已。明明是為救百姓的義舉,但觸犯了天威便罪不可恕。他心中感慨,瞧著連曦兀自懊惱的樣子,心裏一樂,沒想到這個看著傻乎乎的小孩,有一顆玲瓏心。
其實那會兒,蘇辰安也不過十八歲,還是個半大小孩兒,但他看著比他小上幾歲的連曦,總覺得心生憐愛,自己仿佛是個大哥哥一般。
後來連曦便在蘇侯府呆下了,做個小侯爺身邊蹦蹦跳跳的小廝,在府裏快活得很。他雖和蘇辰安說了不想考功名,但蘇辰安見他書香門第出身,不讀書總不好,便時常教他念念書。這時才發覺,連曦並非他自己所說的天資愚鈍,相反,聰明得很。正是如此,連曦以前是不愛學,可是侯爺親自教了,他當然得認真學啊。
景朝服喪的規矩叫夫妻分居,有時為了避嫌,見麵都不常。盧心雲不時托人捎些消息和東西去別莊,夫妻二人鴻雁傳書很有情致。連曦在旁看著,看見淺色的箋紙上秀麗的簪花小楷,什麼昨天廚房新做了八種花色的點心等你回來一起吃,什麼抱了一隻雪白獅子犬等你回來一起玩,再看看小侯爺命人將箋紙熏了香,細心地回複,覺得很是新奇。他心目中夫妻的模樣就是父母,相敬如賓,慈母嚴父,卻不知道夫妻間還有這般輕鬆愜意的相處方式。
盧心雲是個大家閨秀,卻在母親的影響下生得一副疏朗大氣的性格。而蘇辰安的父母都頗有隱士之風,素日家中相處的情形便不同其他侯門。兩人成親後也不需太久的磨合,便處得很融洽了。
日子不知不覺過去,快近秋試了。連曦告了假回家陪哥哥,倒叫蘇辰安有些悵然若失。他平日裏習慣了督促連曦習字、作文,與他出去跑跑馬釣釣魚,閑來手談幾回,還得費點心思讓他幾子。他長到這麼大,因為身份煊赫,來往的都是貴家子弟,大家各有利益牽扯,加之同安公主與他地位超然,結交者大多懷著目的,蘇辰安倒鮮有這麼放鬆地交友。他雖是永樂侯,卻覺得很是孤單,父母都不在了,親近的唯有盧心雲,現在多了一個連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