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資料袋的手看,腦海裏驀地想起山西的那個黃昏。許輝對著將沉的夕陽比劃著手勢,那神采飛揚的樣子。還有他把許輝從冰窟窿救出來的時候,他渾身都涼透了。再到後來親眼看著許輝葬身火海……顧國泰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朝許輝伸出手,想說你把東西給我,可手愣在半空片刻又放下,用舌尖舔了舔痛癢的唇角說:“你真要把這些拿給林溪?”
許輝拿著資料袋的手握的更緊了,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堅定心裏的某個念頭。他垂下頭沒有回答顧國泰的話,從顧國泰的角度正好看到他脖頸處昨晚留下的吻痕。頂到嗓子眼的戾氣頓時咽下去,顧國泰繃緊的肩膀略微放鬆,道:“我想聽你親口說。”
許輝緊貼著門的背有些僵硬,他挺直背,對上顧國泰的目光:“對,我要把這些材料交給他。”
這句話擲地有聲,回響在空蕩的房間裏。兩個人僵持一會,顧國泰往旁邊側開身體,給許輝讓出條路來。許輝像隻被上緊發條的玩具刺蝟,往外走的步子繃的很緊。顧國泰沒有攔他,許輝聽著腳落在樓梯上的‘嗒嗒’聲,手心裏濕乎乎的全是汗。保姆見他下來,便迎上去問:“要不要留下來吃午飯?阿姨做你喜歡吃的……”
保姆話還沒說完就被許輝打斷,他搖搖頭說:“我還有事,不留下來吃飯了。”出了大門,他並沒有急著去找林溪,而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蹲下來飛快地打開資料袋。許輝往外拿材料的手都是抖的,那些年代久遠的材料有些泛黃,卻絲毫不影響簽字筆的筆跡,有唐路聲的,也有林溪的。裏麵還有張手寫的條子,唐路聲和林溪的簽名緊挨著,甚至還按了手印。許輝搭眼看去,白紙黑字分外惹眼。那是唐路聲寫給林溪的保證書,保證從此往後不再做那些違法的事了,不然就讓他這輩子都不能跟林溪在一起。許輝越往後看越覺得怵目驚心,最後眉頭鎖成一團。原來林溪……許輝迅速把材料裝進資料袋。
許輝離開以後顧國泰就把自己關進書房,午飯是保姆送上來的,但他一口都沒吃。他雙腿交疊搭在桌沿上,直到窗外天色漸漸變暗,這才抬起手揉揉太陽穴。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顧國泰一抬眼角,問:“誰?”
“我。”李京低沉的聲音響在門外,顧國泰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說:“進來。”
書房裏沒有開燈,院子裏影影綽綽的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灑在顧國泰左肩上,明暗對比襯的他神色更加模糊。李京關上門,在門口站了一會,伸手按開書房的燈。白亮的光線頓時充斥房間,顧國泰不適地眯起眼來,往牆角抬抬下巴道:“冰箱裏有啤酒,自己拿。”
李京沒說話,抬腳朝冰箱走去,取了兩罐啤酒,一罐拋給顧國泰。李京坐到顧國泰對麵,並不開啤酒,隻問道:“你把材料讓他拿走了?”他自然指的是許輝。
顧國泰‘啪’一下起開啤酒,仰頭灌了幾口,幹澀的喉嚨才總算舒服點。這才道:“林溪這招棋走的好啊,拋開唐路聲的事不談,他還能告我蓄意謀殺。你說他要找輝子當證人,是指責唐路聲的死跟我有關,還是指責林溪的車禍跟我有關?哦對,他那還有輝子的材料。”
李京這時也起開啤酒,垂眼看著啤酒沫一點一點消下去,慢慢說道:“南邊撒網撒了好幾年,專等這次收網。你跟唐路聲提過這件事吧,林老爺子也私下找過唐路聲。”他說到這裏似想到什麼般突然一頓,目光移到顧國泰臉上:“或者唐路聲這盤……是你端出去的?我還沒調到京城前,幾個高官相繼落馬,都和唐路聲的事有關?”
顧國泰沒正麵回答,隻說:“邊上出事上麵都很重視,他們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牽累。其實也不用多麻煩,材料遞上去自然會有有心人在意。山西的事不過是個幌子,他媽的還想活埋老子。”
李京拿起啤酒輕輕抿了一口,道:“難怪林溪這招走這麼絕。”
顧國泰無所謂地嗤笑道:“放心吧,他遞不上去。就算不是我,唐路聲也會死。唐路聲這麼上趕著對自己下狠手,他是怕哪天事發了連累到姓林的。你想,林溪現在再上趕著摻和進去,林家那老頭子願意嗎?”
李京經曆過不少暗濤洶湧,不動聲色的功夫早已練就的爐火純青。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啤酒罐上滲出的水珠,淡淡道:“你是想讓許輝從這件事裏抽身吧,他躲那麼遠,是怕在你和唐路聲之間為難吧?”
顧國泰拿起麵前的啤酒一口氣灌完,隨手把鋁製的瓶身捏扁,狠狠丟到一邊。李京的視線追著那四不像的玩意看過去直到它停下,搭在膝蓋上的左手拇指動了動,問道:“你現在是擔心他把許輝的材料遞上去?以許輝的性格……”
顧國泰沒讓李京說下去,他苦笑道:“他肯定自己擔了,那傻逼!”頓了頓,顧國泰突然起身:“我去見見林溪,要一起嗎?”
李京也跟著站起來,他微微搖頭道:“我還有事要趕回去處理,他差點沒害死小澤,最好事情到此為止。”
兩人一起出了門,走的卻是相反的方向。等紅燈的時候顧國泰點了根煙,沒抽,就隨意夾在手上看著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略一恍神,綠燈亮了,他啟動車子,思緒卻被那短暫的停滯拉回三年前。他老早就知道唐路聲這麼個人,但找人查他是因為許輝。老子結婚你那麼生氣,那你騙老子的時候想過老子的感受嗎?把老子整監獄裏,那他媽還去求李家幹嘛?……還有很多事,顧國泰越想越生氣,把燃了多半截的煙狠狠按方向盤上憋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