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輝苦笑道:“然後?你為了麵子叫我喝酒,我就得給你麵子必須喝?你心血來潮煲了湯,我就必須捧場覺得有幸福感?你認錯你道歉我就必須要接受當什麼都沒發生繼續跟你睡一張床一個桌子上吃飯?為什麼一方服軟另一方就必須接受不然就是無禮取鬧?”許輝覺得自己這輩子所有的不耐煩都給了顧國泰,對方總這麼輕易地把他激到自己都不想看到的狀態。“顧國泰你別扯淡了,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誰不會,收起你那種‘我愛你你必須愛我’的傻逼理論吧,你要真有你臆想的那本事,怎麼還幹站在這裏?”

裝孫子裝孫子裝孫子裝孫子不會裝孫子的男人找不到媳婦!顧國泰你冷靜點!真的你的大嗓門特難聽!顧國泰強忍著體內爆棚的怒氣,擠出個笑容:“我幹站在這裏不是等你回家嘛。”

許輝看看顧國泰比哭還難看的笑,說:“其實你心裏在想:他媽的你敢不跟老子回家試試!”

被戳中了心事,顧國泰賠笑:“咱倆果然天生一對,連我想什麼你都知道!不跟我回家可以,那我天天跟著你,你去哪我就去哪,你睡哪我也睡哪。”見許輝沒反應,顧國泰忙舉起手來:“我發誓!以後我再犯渾這輩子就打光棍!”

“……”許輝:“手舉錯了。”

顧國泰忙換手,可手一鬆許輝利索地將被握的手抽出來,活動了下僵硬的手指。他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顧國泰道:“別再繼續錯下去了,別跟著我,讓我好好想想。”

顧國泰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頭看向許輝:“想什麼?”邊說著邊往前跟了幾步。

許輝說:“想想你剛才說的話,想想,為什麼我們一見麵就吵架。”

顧國泰立馬再三保證道:“我以後不跟你吵,你追著我吵我都不跟你吵,行了吧?”

許輝垂下頭,轉身前道:“你隻是嗓門大了點。”話音未落地,許輝就轉身走了。顧國泰一直跟出地下停車場,許輝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想必林溪現在也不需要那些材料了吧,猜猜他下麵會怎麼做?製造意外事件?”許輝眯了眯眼,外麵天色太暗,讓他的眼神看不真切,“針對你還是我?”像自問自答,許輝頭也不回地走了。顧國泰站在那裏直到許輝的身影淹沒在夜色裏,才自言自語道:“那次瓦斯爆炸還沒跟他算賬,就這麼算了?嗬嗬。”

其實許輝沒走遠,他出了醫院大門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下,點了根煙。嗆鼻的煙味讓繃緊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偶爾路過輛打著前燈的汽車照亮他麵前薄薄的煙霧,他舒了口氣,隨即又有些迷茫:等這件事處理完了,該去哪?許輝的目光回到眼前的車水馬龍,他不想待北京了。至於顧國泰,嘴巴忍不住咬了下煙根,又用舌尖舔了舔,味道有點辛辣。他想了會顧國泰,可越想越沒頭緒。抬眼看到人行道上幾個大學生模樣的人吵鬧成一團,有點想陳河,林春。

不過兩根煙的功夫,許輝掐準時間往醫院門口看,幾分鍾後便見顧國泰的車子開出來。等目送車子拐過不遠處的路口,許輝這才慢悠悠地站起來朝醫院走去。坐電梯到林溪所在的病房樓層,可能時間太晚,這裏又是幹部專屬病房,所以走廊格外安靜,敲門聲聽起來十分突兀。

低沉的聲線從病房裏傳出來:“進來,門沒鎖。”

許輝推門進去,似乎料定他會來,林溪並不覺得驚訝。他把背後橫著的枕頭立起來,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有些蒼白。見許輝兩手空空,林溪頓時就明白了:“你見過顧國泰了?”

許輝默認,他在等林溪接下來的話。林溪卻笑了笑,眼角的細紋暴露在白亮的燈光下,細小的溝壑看的分明。“其實,車禍事件並不是意外,我隻是想提前讓你看看顧國泰會怎麼做。”

許輝皺眉看向林溪,林溪自然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式:“沒有什麼比親眼所見更殘酷的了,是不是?我十幾年前和唐路聲也是這樣,有時候一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事,卻能左右整個局麵的走向。比如你做決定前的略微遲疑,比如你想隱瞞某件事自己解決,比如你總是因為一些細枝末節而過不了自己這關,比如你一閉上眼睛,指尖指向的小數點會無意識地往前移了一位。可是,卻總是來不及後悔。”

許輝望著林溪掛著淡淡笑意的嘴角,心口卻因為他之前的話隱隱煩悶。許輝終於忍不住問出埋在心底許久的疑問:“那次瓦斯爆炸,為什麼要讓林春救我?為什麼帶我去法國治療?”

林溪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走廊上傳來護士匆忙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像踏在心跳的節點上。林溪雙手虛握,指腹緩慢地摩挲手背,他轉頭看了眼玻璃上映出的影子,慢慢道:“我想讓他嚐嚐失去的滋味,親眼看著自己心尖上的人死去,卻又無能為力。那種喊破喉嚨,劃損手腕都無法阻止的感覺。眼前擁有的一切都成了擺設,一輩子一下子走到了頭。如果活著真有希望,那感覺就是你活著看希望一點點耗盡。知道紙灰嗎?那是比劇烈陽光下的塵埃更脆弱的東西。至於救你,我覺得人隻要有放不下的人和事,活著比死更痛苦。但我沒料到你失去記憶。”林溪很認真地看向許輝,問:“從腦海一片空白到一點點記起來以前的事,什麼感覺?把沒有邏輯性的片段重新排列,是先想起快樂還是痛苦?聽白桐說你哭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