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合著眼,卻已感知到姬雪雁的蘇醒。彎彎的白眉下一雙眸子徐徐睜開,藹然向她送來一抹溫暖的笑容,低聲說道:“女施主,你醒了。”
姬雪雁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知道該是眼前這位陌生的老僧從泥沼中將自己救起,並一直陪護在身旁。她雙手扶著一邊的樹根想起身,不料指尖碰觸到的是一團柔軟的衣物。
她疑惑的低頭,才看見自己的身上覆蓋著一件紅底金邊的袈裟,上麵結滿了霜露。再看那老僧乾瘦的身軀,隻穿著月白色的布衣,但那儀態氣度卻令人油生敬意。彩兒的聲音在樹上叫起道:“小姐,小姐,你嚇死彩兒了!”
姬雪雁朝著彩兒淡然一笑,盤膝彎腰將袈裟疊放整齊雙手奉到老僧麵前道:“多謝大師。”
老僧接過袈裟,將它平鋪在盤坐的大腿上,微笑道:“貧僧不過略盡本分,豈堪施主用個‘謝’字。這雲夢大澤多有魔物出沒,近日更有不少天陸正魔高手現身,女施主孤單一人雖說修為不凡,卻仍需多加小心了。”
姬雪雁玉頰微熱,頷首道:“有勞大師提醒,晚輩靈空庵門下,法號靜齋。請問大師如何稱呼?”
老僧和聲回答道:“貧僧無為,來自雲林。靜齋師傅原來竟是靈空庵弟子,難怪身懷如此出色的修為。不知為何突然昏倒於中途,莫非是遭遇了什麼意外?”
姬雪雁心中一慟,黯然搖頭。有些事情,縱然是麵對這位得道的高僧也是不能訴說的。她勉強含笑合十道:“原來您就是雲林禪寺的無為方丈,能在這兒得遇大師著實是弟子的福氣。適才若不是大師慈悲援手,隻怕弟子已然不幸。”
無為大師說道:“說起來,貧僧也是在遠處見著了靜齋師傅的仙劍光氣才有所察覺。待一走近,更聽得七彩鸚鵡的叫嚷,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頓了一頓,無為大師才說道:“有一問題,貧僧不曉得是否該問。”
姬雪雁微笑說道:“大師何必客套,但凡弟子所曉,無不盡心回答。”
無為大師沉吟片刻,徐徐問道:“靜齋師傅深入雲夢大澤,是否也為那傳聞而來?然而此事在天陸早已成為半公開之秘密,近日各派高手紛至踏來。貧僧入澤不過數天,便已碰上了三撥人馬。靜齋師傅若是隨師門同來,則該盡速前往會合,不然貧僧覺得還是趕緊退出為好,一場殺劫隻怕旦夕將來。”
姬雪雁坦然道:“大師所猜無差,弟子的確是奉師門旨意因那傳聞而來。在臨行之前,師尊曾為弟子卜過一卦,卦言雲夢之行惟弟子有獲,故而才命我單身趕赴雲夢大澤。但弟子連日尋訪,依然一無所得,直到今日才明白了師尊預言裏的真正意思。如今弟子已無意逗留,正當要重返東海。”
就在此時,遙遠的天際突然傳來一記雄渾暴戾的吼聲,直令無為大師色變。
第二章 無為
姬雪雁察覺無為大師的神情異樣,奇道:“大師,有什麼不對麼?”
無為大師起身穿上袈裟,一手握起碧玉禪杖,說道:“靜齋師傅,貧僧有要事需得先行。雲夢大澤中諸多凶險,你要多多留心,盡早離去。”
姬雪雁冰雪聰明,隱約猜到無為大師此去必有非常凶險之事,否則一定不會如此急於支開自己。當下說道:“大師,莫非你是為那吼聲而去?”
無為大師麵色凝重,點頭道:“不錯,那正是敝寺一慟師叔的嗓音。”
姬雪雁愕然道:“難不成是一慟大師遇到了什麼勁敵,才以此求援?”她早在七八歲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雲林禪寺自一心方丈肉身成佛,白日飛升後寺中的第一高手便是其師弟一慟大師。
想那一慟大師入寺近兩百二十年,與曾山可說是同輩人物。早在八十多年前他已是雲林禪寺的監寺,那時候莫說無為大師,就是上一任的方丈無妄大師也在聲望上遠有不及。
一心大師因靜修般若無藏心經而隱居不出,寺中大權其實早已掌握在了一慟大師的手中。待等一心方丈飛升,原本以資質論該當是一慟大師繼任此位,可不知怎的象徵雲林禪寺最高權力的碧玉禪杖卻落到了一心方丈大弟子無妄大師的手中。
許多人當時都以為一慟大師必然有所怨憤,哪料他不僅心平氣和的接受了無妄大師繼任方丈,更借助監寺的權威盡心輔佐,令雲林禪寺蒸蒸日上。
再到二十多年前,婆羅山莊一戰無妄大師挑戰魔教教主羽翼濃身負重傷,回寺不久便坐化圓寂。這時一慟大師力排眾議,推薦無為大師成為下一任的方丈人選。當時,眾僧對無為大師頗多微詞,以為他雖然佛法精湛修為也堪稱全寺翹楚,隻是畢竟太過低調,更無一點方丈的威嚴。
但這二十多年來,無為大師無為而為,與一慟大師一剛一柔相得益彰,將雲林禪寺打理的井井有條,令人不得不歎服一慟大師的眼力與胸襟。
可以說,近數十年以來,一慟大師已成為雲林禪寺的支柱與象徵,甚至隱隱有與翠霞劍派的掌門淡一真人並稱正道兩大翹楚的聲勢。
姬雪雁聽得無為大師這麼說,自是感到奇怪。倘若以一慟大師的通天修為也難以應付,那麼他所遭遇的敵手又該是何等厲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