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權衡思量後,他強自按捺下怨毒之情,故作無事的哈哈一笑,道:“也罷,今晚老夫便看在靈空庵的麵上,姑且饒過你們幾個小輩。但下次若再撞在老夫手中,可休怪我翻臉無情。”
話音落罷,人如鬼魅飄忽百丈,彈指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阿牛大鬆了口氣,直有精疲力竭之感,假如姬雪雁晚到片刻,自己多半就成了紅袍老妖的盤中盛宴。
他收起沉金古劍,先望向顧智、遼鋒問道:“兩位元身上的傷勢要緊嗎,可需要在下渡氣醫治?”
顧智、遼鋒明白阿牛此時本身已在強力支撐,哪裏還肯耗費他的真元,急忙搖頭道:“多謝少教主關懷,屬下這點小傷並不礙事。”
農冰衣總算等到了大顯身手的機會,焉肯錯過?她興高采烈的奔到顧遼身前,說道:“讓本姑娘來替你們診治,保管藥到病除!”
顧智猶疑道:“冰兒姑娘,你當真學過醫?”
農冰衣驕傲抬頭挺胸道:“我爺爺便是天陸第一神醫農百草,你們這點小傷對本姑娘來說,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邊農冰衣開始大吹她的神醫手段,聽得顧智和遼鋒兩人又是佩服又是懷疑,那邊阿牛欣喜問道:“雪兒姑娘,你怎麼會突然來了這裏?”
姬雪雁的玉容上忽然蒙上一層悵悵之色,幽然道:“我是為找他而來。”
數日之前,姬雪雁經丁原換血驅毒後終於蘇醒,九真師太恪守對丁原的承諾,守口如瓶,隻叮囑她好生調養,恢複元氣。
事實上姬雪雁也因禍得福,體內仙靈朱果的神效融入經脈骨髓,以致有脫胎換骨之功,她的功力由此突飛猛進,較之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此刻的姬雪雁,猶蒙在鼓中,絲毫不知這一切的變化與幸運,其實都是丁原以性命為她換來的。
隻覺得乍一蘇醒,恍如隔世,過往種種譬如雲煙。
要是就這麼一直毫不知情的下去,她自可如丁原所願的那樣平淡度日,潛修佛法,來日蓬萊仙會上大放異彩,也可預期。
但偏偏身旁還有一個多嘴多舌,什麼事也藏不住的彩兒,盡管受過丁原告誡苦苦隱忍,然而整日低頭“唉聲歎氣”,舉止神態不免大為反常。
起初姬雪雁尚不察覺,可畢竟彩兒與她相處多年,這點異常如何能瞞得過去。
詫異之下,姬雪雁連逼帶騙,彩兒哪裏還強撐得過去,惟有將丁原渡血換命之事合盤托出。
姬雪雁聽聞之下,心神激蕩幾欲昏厥,強壓了數年的清淚此刻頓如江河決堤,潸潸灑落。
愛郎情深若斯,縱然鐵石心腸也化作繞指柔情,何況是兩人鴛盟如昨,情根深種。
以往種種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瞬間又一起湧上了姬雪雁的心扉,一點一滴彙成滔滔洪流,令她情難自已。
她顫聲問道:“彩兒,你是說,丁原隻剩下三五日的性命?”
彩兒苦著臉道:“九真師太是這麼說的,可眼下早過了三五天,也不知丁原是死是活。”
姬雪雁柔腸寸斷,失神半晌,終於咬牙低聲道:“無論如何,我都要下山去找他!”
彩兒急忙道:“小姐,你大病初愈,可不能再奔波萬裏,到處折騰啦。”
姬雪雁慘然一笑,說道:“彩兒,你還不明白?假如丁原真的死了,我還能活麼?”
彩兒搖搖頭,畢竟男女之情對於一隻鳥兒來說,實在有些複雜。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低低歎息道:“癡兒,情何以苦,奈何難忘?你隻管去吧!”
姬雪雁一驚,盈盈拜倒,輕聲喚道:“師父——”
九真師太緩步走入屋中,伸手扶起心愛的弟子,微笑道:“靜齋,還記得為師在收你為徒時說過的話麼?你非佛門之人,來了終究也會回去。這也是為師始終不肯為你剃度的緣由。”
姬雪雁哽咽道:“師父,勿怪弟子難守佛心,實因丁原他——”
九真師太含笑道:“為師雖是化外之人,卻怎會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你放心去吧,丁原雖說隻有三五日的性命,可觀其麵相福緣深厚,絕非早夭之格。說不定,他會另有際遇,起死回生也未可知。”
姬雪雁芳心劇顫,欣喜若狂道:“多謝師父,弟子縱是千生萬世,也絕不會忘記您老人家的恩情。”
九真師太啞然失笑道:“傻孩子,你我相聚是緣,暫別也是緣。如同天上浮雲聚散無由,卻也總有幻滅的一日。你又何必耿耿在懷?”
她從袖口裏取出一支細長碧綠的竹枝,交付在姬雪雁手中說道:“臨別之時,為師也無珍寶可贈,這支”碧竹天心“聊作紀念吧。說起來,它與丁原手中的雪原仙劍頗有幾分淵源,為師早就打算將它贈送於你,隻是你修為不到驅動不得。
“而今你功德初滿,這碧竹天心也該贈與有緣之人啦。”
姬雪雁心情激動無以言表,深深跪倒叩首道:“師父,您多珍重。弟子去了!”
九真師太淡然一笑,一揮廣袖慢聲吟道:“去休,去休,緣起緣滅,凡塵一夢——”身形一閃,已渺然無蹤,隻留下餘音繞梁,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