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這姑娘如此自傲的態度隻是一種孩子氣的逞強,可如今他明白的在那張稚氣的臉上看到了憐憫和同情。然而無論怎麼說,該被憐憫和同情的,應該是她才對吧——父親淪為死囚,母親新喪,家道中落,被情人拋棄,在學校裏與所有人格格不入。如果這一連串的境遇還不夠悲慘的話,那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傷害到這個孩子。然而他現在明明白白的看到,水奈瑾是真的言出必行的排擠著他們,可憐著他們,看不起他們,並且沒有一絲自哀自憐的埋怨命運。
“這話該怎麼講呢。”賽蘭斯愕然之後,隻得這樣問她。
“他們所仰仗的不過就是一個銜頭,然後根據這個可憐的條件來選擇朋友。他們今天認為本小姐不配和他們在一起,隻不過是因為我失去了這個銜頭,那麼在他們那貧乏的心中,恐怕也同樣認為他們也隻有這個東西了。也就是說,反過來講,他們也隻有個銜頭罷了,一旦失去,他們是不是就該看不起自己了呢?”
“小姐,你擁有那個銜頭的時候,難道和他們有什麼不同?”
“當然,你以為本小姐的態度是因為原先的地位嬌慣的嗎?我的父親是世上最優秀的男人,我的母親是最美麗的女人,我因這兩位高尚之人的結合而誕生,這就是天賜的恩寵,我愛他們就像他們愛我那樣,不管他們的出身是貴族還是平民,都值得我自豪的像一個公主那樣挺胸抬頭傲視朋儕。這才是即使今天淪落到這樣的境地,我依然感到發自內心的驕傲的原因,因為使我榮耀的東西從未失去。”
瑾小姐懶洋洋的舉起那隻小巧的杯子送到唇邊:“所以,我憐憫他們。大人們常說,患難見真心,或許我遭受的也不全是壞事吧。賽蘭斯,你應該就像他們猜測的那樣,是個哪裏來的大公爵吧?我這番話可是讓你不舒服了?”
賽蘭斯笑了笑:“也沒有,相反,我讚同你,你的父親確實是當代最令人敬佩的名將之一,作為他的女兒,你的確值得這樣驕傲。銜頭這種東西,就像是裝飾品一樣,隻有需要的時候才拿出來佩戴,丟掉也並不可惜。”
他現在相信這個小姑娘是天生傲慢了。一個貴族小姐的傲慢並不少見,但一介庶民還能這樣,隻能如她所說,確實是因為她所憑依的東西從未失去。
他到現在為止,都還未想過要幫助那個可敬的對手一把,隻願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順便照拂他的女兒——羅斯皇帝自毀長城是他喜聞樂見的事情,盡管他更期待能在戰場上和那位將軍分出高下,但作為關係微妙的兩個國家間的交往來看,羅布斯一旦被皇帝處死,對自己的國家有益無害。
“瑾小姐是否能告訴我,令尊到底是如何觸怒了陛下而遭此厄運呢?”賽蘭斯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
“消息靈通的你自稱是父親的朋友,卻連這個也不知道嗎?”水奈瑾驚訝的道。
看到賽蘭斯微笑不語,她不禁重新將這個可疑男人的話回味一遍,然後抿了抿嘴唇:這個人從頭到尾說的都是認識我的父親,而沒有將他稱為朋友,而他顯然是外國人,他根本就不會在乎父親的死活,接近我或許也不會是什麼好意。不過這並不妨礙我的行動,隻要這個外國人與父親沒有利益衝突,大概就是可以信賴的。
盡管一念至此,水奈瑾還是小心的兜住了口風,她那圓而大的眼瞳滿是天真爛漫的無辜神氣:“本小姐才剛滿十六歲,那些複雜的事情,怎麼會讓我知道呢?”
如果不是今晨賽蘭斯親耳聽到這個小姑娘對‘帝黨’和‘主教黨’侃侃而談,多半也會信了這個說辭。他依舊微笑著沒有拆穿,對她的警戒不以為然。這件事遲早都會知道的,也不急於一時。